其实我是一名牌手(4):1024好人一生平安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我第一次打陌生线下局的历程。

五年前的元旦期间，某一个周五，从下午起就有一股热流从丹田之处升起，使得整个人开始蠢蠢欲动。不用误会，不是那一种蠢蠢欲动，而只是想Du钱。当时的我虽然只是个德扑新手，但也是一名对这项智力运动有着无比追求的玩家。网页版德州扑克推推乐肯定无法满足精神需求，急于想用真金白银的博弈来检验自己对于这项运动的理解。

于是我在QQ上搜索德州扑克相关的群：上海最好德州扑克群、上海德州扑克娱乐群、上海微额德州扑克、上海最大德州扑克群等等。

我根据活跃人数排序加了所有靠前的群。审核通过之后，来到群内就被很多的组局信息刷屏了，只能设置为消息不提醒。那个时候这些德州扑克QQ群就是局头用来招揽玩家和发布牌局信息的主要渠道。除了群主本人之外，也有一些固定的ID在发送一些不同的组局信息，恐怕和群主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发布信息的备忘模式。这些局在当时的我看来都是一些高端局。虽然写着娱乐局，但是盲注级别一般都是5/10、25/50。玩过网页版金币游戏之后，我很清楚这个级别的盲注最后输赢会有多大。对自己的技术再如何盲目自信，我也不会愚蠢到在刚学会德州扑克三个月时间内、还没有跨出过cash游戏的门槛，就去参加如此大级别且完全不知江湖深浅的牌局。

在一个叫德州扑克技术交流群内，我也看到了一条组局信息。当然这样的群不可能只是单纯地进行技术交流。

“晚上1/2朋友娱乐局，还有坑位，来的联系我。”一个叫老魏的ID发消息说。我瞬间就被这个1/2吸引了，以当时对bankroll的理解，1/2级别每次的输赢大概在三个买入，完全适合新手玩家入门cash局。

“我来。”我几乎秒接。

接下来这个老魏加我好友，小窗和我确定了时间和地点：在一个离我比较远，横跨小半个上海的小区内。不过距离对于被Du钱的肾上腺素完全占据身体的我来说并不是重点。

“我们都是朋友互相认识的，目前只有你一个陌生人。方便的话留个电话和姓名。”老魏在QQ上说。

我留了手机号码，并杜撰了一个假名，并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

下班后我坐了大概一个小时的地铁来到了老魏给的地点，然后在那个硕大的小区内迷失了方向，始终找不到老魏说的门牌号码。只能打电话给对方出来接应我。

几分钟后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接头的地点。他就是老魏。

老魏身材很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显得非常魁梧。在昏黄的路灯下，我瞥了几眼对方的长相。一脸横肉，两颊布满了麻坑。眼睛深邃，几乎没有眉毛。我猜想在绒线帽之下应该同样也是一颗光秃秃的“卤蛋”。

“你是某某吧。”老魏上下打量了我几眼，透露出一种警惕感。我点点头，试想对方难不成要查身份证？！

“人差不多到齐了，我们上去吧。”老魏转身带我往小区深处走去。

转过几幢楼之后，老魏带着我进入了一幢楼，坐电梯上到高层，进到一个单元。虽然我的方向感还不错，不过初来乍到也有点晕头转向，完全摸不到自己此时具体的定位在哪里。

进了单元后，很容易意识到这是一处住家，家什凌乱有序、充满了生活气息。当时门厅内已经有不少脱换下来的鞋子。我换了鞋子进了客厅，看到在长条餐桌上已经铺上了德州台布，上面码好了几垛记分牌。几个男人已经围桌而座正在聊天。

Du徒们的social总是毫不虚伪做作，而是经常单刀直入。老魏基本没有向大家介绍我，而是简单地说你坐那个位置吧，都是朋友不抽位置了。一位穿着睡衣貌似是主人的男人拔出了一瓶红酒的塞子，给自己倒了一杯。但是却没有给在座的其他人来一杯。穿过半个城市后看到那杯晶莹的红色液体，我忽然有点饥渴难耐。没问我收台费已经宅心仁厚，我还想喝别人的红酒岂不是痴心妄想，好在主人并不吝啬纯净水。

这是一个六人局，我被安排在长条桌的一头，另一头是男主人。这两个位置的优点是可以不发牌，其余的四位将轮流发牌。1/2微额朋友局还没有奢侈到请发牌员的程度。

现在已经记不起五年前的那天晚上打的任何一手牌，但是对在座的其他五个人却依然历历在目。

，这也显示了他拥有极高的智商水平。牌局间隔的闲聊中他总是对一些手牌进行简短的点评，在当时的我看来颇具有醍醐灌顶的效用。不过印象中他的运气不是很好，微微水下。

坐在老魏旁边的是一个大胖子，牌风凶悍，而且有意识地对我这个新人展开攻击，利用我作为初学者的紧弱风格屡屡抢池成功。

坐在两人对面的其中一人文质彬彬，穿着白色高领毛衣，围着灰色的羊毛围巾，白净的脸上带着一副金边眼镜，和影视剧中的知识分子形象十分贴合。他是典型的技术派，名言是“打牌不论输赢，但一定要打出value。”

坐他旁边是一个穿着皮衣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就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后面散场的时候他驾车捎我们几个人去路口打车，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坐野马跑车。坐在野马狭窄的后座，我在努力思考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打1/2的局？

全场技术最高的应该还算是男主人。他穿着睡衣呷着红酒谈笑风生指点江山，活脱脱一本行走的德州教程。

而那一天最被幸运女神和本家列祖列宗眷顾的人是我。

现在回忆起来，五年来参加的大大小小线上线下德州扑克cash牌局再也没有像第一次那样高的中牌率，简直可以说怎么打怎么有。无论是draw花draw顺、手对中set，后面几条街总能够发出我想要的那张牌。而当时的我对德州扑克的概率数字还几乎没什么认知，就这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将其他人打得哑口无言呆若木鸡。，美滋滋。估计他们会用“这条鱼长期这么打肯定不行的”这样的话来自我安慰牌局的失利。

洋洋洒洒写了这么多，本文的主角却根本不是我自己，而是另有其人。就像笑傲江湖开篇将林平之如何大义凛然慷慨激昂着墨颇多，但主角却是令狐冲。

这篇文章的“令狐冲”是一个程序员。因为工作的关系，我认识很多程序员，但他并没有和我共事过。我们是在一次cash局中认识的。他不喜欢我给他取的化名，坚持叫自己“1024”。

那是一场朋友带朋友的局，期间8个人没有人是全部认识的。1024是最后一个到的人。他领了记分牌、发到第一手牌后，就从包里掏出一副墨镜带了起来。全桌人有点愣住了，一个妹子笑着说没必要这么认真吧，我们是1/2新手娱乐局呀。1024没有理睬妹子，而是很冷酷地往桌面上推出了一叠记分牌，冷冷地说：“raise。”

后来1024对我说那是他第一次参加线下陌生人局，在那副冷酷的表象之下其实手在发抖。在参与这场线下牌局之前，他甚至没有在线上打过cash，唯一的德州扑克经验来自于“天天德州”的金币游戏局。但是在那个时候他已经完整阅读了两套德州扑克入门书籍，包括洋洋洒洒几十万言的《哈林顿在现金桌》，当时的水平在那次牌桌上是领先一大截的。

事后他告诉我说基本都是按照从书上看来的理论进行游戏。那些没有系统知识积累的新手玩家当然不是其对手。当然那天桌上也没有think level高出等级的鲨鱼在场，1024那ABC的打法也算逃过一劫。

他还说在参加那场线下局之前，他对此经过了无数的幻想与准备。当然依据的经验都是来自于国外大赛的视频。那些视频里的选手们，基本都戴着墨镜、穿着卫衣以及棒球帽；带着大只的罩耳耳机；全程不苟言笑；只在轮到自己的时候看手牌；并且在每次行动之前都会静止数秒时间不等；没入池的时候总是在一刻不停地玩弄记分牌。为此，1024上网买了全套墨镜、棒球帽、耳机等装备。还翻墙在youtube上找了玩记分牌的教学视频进行练习，用了数小时学会了单手垒记分牌的技巧。

那场牌局中1024全程都代入了一个职业牌手的状态，全程几乎没有和别人有任何交流，包括介绍他入局的前同事。看到他的样子，我马上对1024产生了兴趣。那天散场时我和他交换了微信。我能从他的反应中感受到他对一个男人主动加他微信有点不习惯。因为本人也在IT公司供职，平时工作中主要与程序员打交道，对程序员们的大概秉性非常了解。所以当得知这位在新手娱乐局中扮演职业牌手的“墨镜选手”是程序员后，我和他的交流形式立刻纳入了轨道。

1024是迄今为止我接触过的草根德州扑克选手中，在技术层面对这项运动钻研最深的人，在之后的一段时间中，我得知他正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德州扑克书籍，以及在各大论坛如2+2上潜水。

他曾经给我传过一张照片，里面是他拥有的德州扑克理论书籍。我粗略数了一下大约有20本。如果是德州扑克圈中人的话，应该会对淘宝上那些由私人贩卖的大16开本盗版德州扑克图书非常熟悉。1024几乎搜罗了市场上能够找到的所有此类图书，并且阅读了其中的大部分。

说实话我也拥有其中一本，黑色封面的《无限注德州扑克理论与实践》，原作者是David Sklansky和ED Miller，翻译者不详。然后因为盗版图书的翻译和排版、纸张印刷如此低劣，我并没有读完这本书（更优的翻译质量、更赞的阅读体验，可进入中扑网公众号点击下方【商城】进行购买）。但1024却告诉我，这本书有些许独到之处，比如作者倡导的庄位limp是非常有效打法这样的理论在其他书中一般是见不到的。

“你知道吗，一副牌52张，有52的52次方的序列。采用五次洗牌法洗过之后，这副牌呈现出的随机性排列几乎是有史以来从未出现过的。”1024在微信上对我说。他懂很多这种关于扑克牌的冷知识。

“多逛逛知乎，就会懂得多一点。”1024说，“我还是知乎上德州扑克话题下的优秀回答者。不过那上面懂德州扑克的还是太少，与自诩为精英社区的定位太不符合。”

“德州扑克是一项‘刺刀见血’的项目，知乎更偏重学术讨论。那些知识分子把德州扑克更看作是一项娱乐，不具备嗜血杀性。”我说。

“真是曲高和寡，我研究了这么多德州扑克的理论，却找不到一个人切磋探讨。”1024说。

“德州扑克的探讨不是应该在牌桌上进行的吗？”我说。

看得出1024对我的话不屑一顾，或者隐隐作痛。我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察觉到他在cash桌中的战况并不理想，并没有和他具备的理论知识相匹配。除了理论知识之外，德州扑克更需要临场经验，这种经验只能通过增多打牌手数获得，无他。

“国内的玩家对德州扑克的理解还是停留在DuBo的层面，很多人简直缺乏理智，完全把概率论抛之脑后，只一味追求肾上腺素的快感。”1024说，“与他们打牌完全没有智力交锋感觉，简直胡搅蛮缠。所以我宁愿选择去PokerStars打。”

“PS上面都是来自于世界各地的牌手，经过这么多年的沉淀，基本没有‘鱼’玩家了，毫无争议是水平最高的线上平台。”我说，“那上面也不好打吧？”

“现在我基本能站稳NL50的级别。”1024说，“至少能达到零和。”

“那基本是国内的2/4级别，相比下来还是国内线上平台好打得多吧。只要你能合理发挥自己的技术，管理好bankroll，那基本是能够持续盈利的。”我说。

“我最近正在研究国内的这几个线上朋友桌cash平台，我准备写一份测评报告，将它们的生态全部梳理一遍。”1024说，“然后再来选择最适合我打牌的平台。”

果然有着程序员特有的严谨态度，连Du博这件事情也要寻求背后的逻辑合理性。

“你这份测评报告非常有价值，一定可以在玩家中造成一定的影响。”我说。

“我写了一个初稿，可以发给你看一下。”1024说，“看得出你也是对目前国内的德州扑克市场有了解的人，还望多提意见。”

“过奖。”

能从1024嘴里说出这句话，看来我已经得到了他的褒奖，不容易。

1024把测评报告的初稿发给了我，文中罗列了当前市场上可数的部分德州扑克朋友桌平台的功能比较。为了不至于有广告之嫌，我不会在这篇文字中涉及任何相关的内容。

虽然是初稿，但是这篇测评报告依然非常详尽，把这些朋友桌APP如庖丁解牛般分析了个透彻。从UI设计到交互性，从功能模块到系统稳定性，从技术架构到服务器运维，还涉及到了市场运营模式的优劣和玩家群体分析。看了这份报告之后，我甚至有点想从常玩的老牌平台转移到一些新兴平台上。这些新兴平台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将产品更加优化了。

“太棒了，这份市场竞品分析报告比我看过的那些由产品经理写的更具有专业性。看来你是一个具备优秀产品思维的程序员。”我说，“你有没有从执行层转到上游的计划？”

“有的。”1024说，“我的想法就是想转到产品经理的岗位。这样才能在整个软件工程中占据更重要的位置，而不是仅仅根据需求完成开发工作。”

“之前有过相关的尝试吗？”我问。

“还没有合适的机会。”1024说，“我是培训学校出来的程序员，并不是科班出身，所以想的是先在程序开发领域站稳脚跟。”

“在我26岁前几乎不知道代码长什么样子。之前的工作是做野外测绘，天天扛着测绘仪爬山越岭。夏天皮都晒掉好几层，冬天脸上四肢都会生冻疮。于是我就想改行做一份坐办公室的工作，不那么跑来跑去，也好找老婆。但是我除了懂点测绘没有其他技术，工作不好找。后来有一个做网站的朋友说，现在程序员好找工作，吃香。当时我别说懂什么代码，平时工作连电脑都很少碰，就犹豫不知道自己行不行。那个朋友又说程序不难学的，去上培训学校只要小几个月就能掌握，而且学出来后工资高得很。”

“在网上找了半天，看中了一家网络授课的程序培训机构，收费便宜，学习时间也比较宽松。于是就报名了。”1024说，“然后就知道便宜的果然不靠谱。那些授课的老师基本都是二把刀，对于程序的理解不会比我更懂多少。学了一个月，屁也没学会，还被我那朋友嘲笑。于是又在他的介绍下报了一家半封闭的培训学校，学制四个月。学的是JavaScript语言的前端开发，总算在程序开发上入了门。结业后就写了份简历，在网上开始了海投。还别说真收到了几家公司的面试通知，然后拿着做的‘连连看’DEMO去面试，居然很快就入职了一家游戏公司。后来就一直在游戏公司供职至今。”

“但是我对游戏确实兴趣不大，除了工作以外业余时间基本不玩游戏，所以开发工作基本都是根据需求文档来，所以很难转到产品设计这一块。”1024说，“不过自从了解了德州扑克之后，我发现对这个项目非常感兴趣，会主动去思考产品的系统功能和优化。还下载了大量的竞品APP一个一个进行深入的体验。”

“看来你可以以此为契机，在事业上完成上升进化。”我说，“这份报告一旦公布到互联网上，一定会有相关的德州扑克线上产品研发机构关注到你，工作机会也必然会随之而来。”

“希望如此。”1024说

二、

在我和1024交流之后过了数周，他在微信上敲我，然后给了我一个工具安装包。

他说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德州扑克APP的技术架构，知识层面已经从前端工程延伸到了服务器后端技术。越研究越有兴趣，如果时间允许，他甚至觉得只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构建出整个APP的前后端架构。

想要掌握一门技术最好的方法是首先学习前辈的经验，1024解析了大量德州扑克朋友桌APP的资源包，分析了它们的前后端协议，基本摸索出了那些产品的技术特点。

当然在整个研究的过程中，也产生了一点副产品。他给我的这个工具就是这个副产品。

我安装了工具、1024教我一系列的操作略过不表。然后我发现这是一个某APP的破解工具。我用工具登录了此APP的账号，然后另外打开了此APP，加入了一个牌局。然后我就能通过工具看到牌桌上其他玩家的手牌信息，但是却预知不了下一张发什么公共牌。

“因为手牌是发送到各玩家客户端，这个工具可以劫包破解。公共牌是服务器端实时发送的，所以做不到预先知道信息。”1024说。

仅仅这一点就几乎让我在这张牌桌上予取予求了，甚至要加入一点表演成分来刻意掩饰太过强大的胜率。更有意思的是，被我发现了居然还有人在打伙牌。前位玩家用杂牌做minraise，数家call，中后位玩家用大对子做非常大的3bet抢底池中的dead money。还是这两位，打到河底，牌几乎是nuts且码深的一位会弃给对方空气牌，就为了保持记分牌的均衡。令人啼笑皆非，但我看破却不便说破。

 那天晚上，我大海上。但是估计官方监控到有人在频繁地劫包，第二天就停服更新了版本。1024说：“他们打了个补丁，原来的协议已经破解不了了。”

“是不是我们太贪心了，细水长流闷声发大财多好。”我说。

“其实这只是凑巧而已，刚好被我抓住了一个漏洞，实属幸运。以现在的软件工程技术，基本是不可能被破解的。”1024说。

“这个平台已经运营一两年了，居然还有这样的漏洞。”我说。

“也正是因为开发得早，当初他们的那套底层架构还是不太成熟。可能平台运营得非常好，也没有想着去进行完整地重构。”1024说，“反而是现在新出现的几家平台技术上可能更扎实些。”

“那就是说昨晚的美事就等于中了一张彩票，以后再也不会有了？”我问。

“就像德州扑克一样，概率虽小，但也会有偏差。”1024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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