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江湖.
01.
小时候喜欢看武侠剧，童稚未开的孩子们无一不醉心于那些刀光剑影之中。只要银幕出现了悲情的音乐，侠客在血泊之中艰难地支撑着身体，眼泪就开始在打转，有时候实在控制不住便汩汩地流过面颊。
武侠对男孩的吸引力是无法阻挡的，也是无法言说的。
小时候以为自己无所不能，长大以后必定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栋梁之才。在闲暇时光的嬉笑玩闹里，尽管发音不准却还是极为用心地模仿某一个侠客的言语。
那时候哥哥家里经常放歌碟，每当看见MV背景是武侠剧的时候，总感觉有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在沸腾不已。
后来开始上小学，每天晚上电视会播两集武侠剧，母亲为了让我早睡从不允许我看第二集。
有时候看着武侠在贼匪中就快打不过的时候第一集就没了，又不敢跟母亲要求要看第二集，于是在梦里都要为那个武侠哭一场。
在寒暑假里，和伙伴一起围着电视机看一天的武侠剧，那真是最为畅快的事情。后来大家走得很散，有的去打工了，有的自己开店了，有的已经嫁人了。
突然聚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这个面孔怎么这么陌生啊，坐在一起除了不停地喝茶再说不上几句话了。曾有一个约定着要一起去行侠仗义的朋友，却意外地得了白血病早早去了天国。
长大后的我们都走入了江湖，也都忘记了江湖。
02.
初中的语文老师问班上的同学，你们最喜欢的是哪一个武侠呢？
回答有很多，但到了现在还能记住的名字，一个是乔峰，一个是令狐冲；一个最纯，一个最真；乔峰天生的领袖气质让人折服，令狐冲放荡不羁的洒脱让人向往。
那个时候心里还是会有疑惑的，不知道为什么刘正风和曲洋为了共奏一曲而惹得天怒人怨，不知道为什么令狐冲可以被岳灵珊一次次地伤害。
在学校住宿以后再没有看过武侠剧了，只是偶尔会看一部武侠的电影。后来频繁浮现在眼前的一个是无名，一个是李慕白。无名在最接近秦王的地方放弃了刺杀，因为残剑在临行前给他写了两个字，天下。
后来在2012年高考卷上，我看到了一句这样的话：当年李安在此拍摄《卧虎藏龙》，李慕白牵着他的白马就是从这座小桥上走过的。无名的心里面一直装着的是天下，李慕白在生命的尽头悟出了道。
金庸曾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李慕白明显超出了这个标准。
03.
现代生活里面每一天都是熙攘人群，川流车队，人们迫不及待地解放了欲望，也一不小心地窒息了灵魂。这确实是一个江湖，只是没有侠客而已。
像岳不群一样的正人君子的确在做着卑鄙无耻的勾当，多少文化人在摧残着自己的文化，多少教授在腐蚀着年轻一代的思想。
像慕容复一样的急功近利者确实在像机器一样疯狂着，把生活和梦想完全对立，忽视一切的美好，那是我们自己吧。
可是令狐冲在哪里？那些自由独立却又举足轻重的武侠在哪里？
后来的影视人意识到了武侠的失落，于是决定将武侠在人们心中的映像抹去。新版的武侠剧一部接一部出来了，但是令狐冲们就永远地离去了。
武侠情怀被植入了低俗元素之后果然大受欢迎，江湖意境成为了红男绿女谈情说爱的新场景。这一代青年本就没有什么精神壁垒，如果把这唯一的塔座敲碎成废墟，这一代人的思想也就可以被摧毁了吧。那一曲笑傲江湖，从此成为绝唱。
我们被忽悠得心甘情愿，失去了基本的辨识能力，怎么可能不成为一批机器人呢？
很多人在游戏里寻回了英雄，却渐渐分不清楚现实与幻境；很多人彻底遗忘了武侠，在爆米花影视里打发闲暇的时光；很多人在看清一切之后失去了精神的依靠，在形形色色的浪潮里茫然不知去处。
东方不败的品格远远高出世人，他与令狐冲之间的情谊是惺惺相惜。那时他在屋顶喝酒，令狐冲在唱着：
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04
人的生命里总会有许多个这样的时刻，突然就意识到了一些什么，随后看待世间万物的眼光都发生了变化。以往奉若珍宝的往往不再痴迷，不屑一顾的却又开始看重，目光变得柔和，心境开始流转。
外在的世间并未因之变迁，它的盛衰枯荣自有规律，只是我们自己突然闯入一个无人之境，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角度，清晰而深刻地看到自己与自己所生存的世界。
顽劣的孩童会突然对母亲充满歉疚，颓丧的少年会转眼之间风华正茂，激烈的中年也会在一瞬间衰老下来。
只是随着每个人身处的背景以及各自的因缘不同，因此也会在不同的时刻以不同的方式进入彼此的无人之境。
于是有些人少年老成，而另一些人老当益壮。
05
窗外时有阵雨，硕大而有力的雨珠排山倒海般倾泻在香樟叶上，沙沙作响的声音震动人心，如同一个孩童在海边玩耍，巨大的海啸却迎面而来。
这座城市夏季的雨水异常充沛，不仅在沿海一带横行肆虐，即使在长沙也总是倾盆而至。
前不久暴雨过境广州，大风几乎刮灭了城市里所有的光亮，小蛮腰和金融中心也被乌云横腰截断，海心沙陷入末日般的情景。
这让我想起前几年这个时候的韶关，那场冰雹到来之时，黑暗和巨雷从南方呼啸而至，浈江和武江翻滚不已，然后无数的冰雹从天而降，如同千军万马势如破竹。
风雨停歇之时，只留下偃旗息鼓的战场，夕阳抚摸大地的伤口。在那样的一些时刻，城市里的一切都已被吞噬，天地交融在一起，没有声色犬马，只有无人之境。
人作为一个微小个体，如同生来就带着金箍圈的猴子，总有年幼无知的时候，想着要去翻转天地，于是咒语带来的疼痛贯彻心扉，终于让我们领悟到生命的局限性。
但人间也总是不缺乏放荡不羁的心灵，即使看到了自己微小的处境，也不安于世俗的光荣与成功，单枪匹马去寻找虚幻的意义。
直到真实的生活变得艰难，虚幻的意义若隐若现，他们才倒戈易帜，回到人间；随后是毫无章法的撒腿就跑，曾经迷途的哀伤总是无孔不入，最终身心俱疲。
06
后来的时间里，我总是会想起卧虎藏龙的开头，李慕白牵着白马走入水墨画般的宏村，他对俞秀莲说，他感觉到一种全所未有的寂静，无数的光环绕在他的身边。
他走入了修行途中最后一片无人之境，尽管他没有选择继续前行，可是当他逃离出来时，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侠士了。在无人之境中，可以看见真实的自己，也可以看见真正的世界。
其实归根结底，所谓的无人之境，不过是彼此内心世界的投影而已，或者说是你我在工商业社会中迷失的精神故乡。
生命中总有这样的一段或者几段时光，能让我们突然跳出长久困扰内心的凡尘，栖息在无人之境中，观看风来雨去，云起雾落。
当彷徨和焦虑烟消云散，热闹和多彩逐渐褪去，只剩下坚定而有力的步伐，和远在梦想之地的星光。这些深刻的力量总在山穷水尽的时刻出现，让人在其中看到不一样的自己和整个世界。
也许等到重回人间之时，千疮百孔的生活就会柳暗花明，烦恼焦躁的内心会无限清朗，如同雨后的天空，云彩褪去，湛蓝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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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林远竺｜图片 黄河
主播 韩颖达｜制作 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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