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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金铨的龙门,徐老怪的客栈


1967年秋,一代宗师胡金铨第四部长片《龙门客栈》于台北的首映,像一个小型炸弹引爆了60年代末的电影市场,1967年台湾观影人次34万人,总票房达445万元,勇夺当年的票房排行榜的头魁。


连锁效应不限于台湾,在随后香港和韩国市场中,《龙门客栈》同样风卷残云、所向披靡,一举打破当地票房开画纪录史,更勇夺第六届金马奖优等剧情片奖和最佳编剧奖,创造了不可复制的武侠电影神话。


要说《龙门客栈》成功,最大功劳莫过于导演胡金铨。自邵氏《大醉侠》起,胡金铨便已窥得武侠电影新门径,通过复杂的剪辑和写意的传统美学,让刀光剑影的类型片上升到艺术的高度,且登堂入室、开山立派。


第二部《龙门客栈》延续了《大醉侠》的古典美,然比起《大醉侠》中儿女江湖,《龙门客栈》则游历于荒漠边陲、决战于高岭之间,静如处子、动若脱兔,豪侠情怀一览无余。

打破了港台韩多地票房纪录

胡金铨电影的画面精致考究、古朴大气

客栈乃各路势力角逐之核心焦点


若从今日视角赏析,60年代《龙门客栈》的美学处理上着实珍贵非凡。胡金铨采用实景拍摄后,对每一场景考究已到极致,为了布景可以等日落等日出,等云开等云散;极具东方特质的画面如水墨山水一般撒在观众面前,每一帧场景皆如诗如画,古风盎然;带给观众的享受仿如身临其境、入座云端。


电影的浑然天成取决于精心设计的配乐。胡金铨的御用配乐师吴大江在不与武术场面喧宾夺主之下,以京剧点子为基调,辅以众侠客与东厂间的明争暗斗和张力角逐,紧张的氛围在阵阵鼓点催动下摄人心魄、原本步步险招的打斗更加精彩纷呈。


在角色塑造上,《龙门客栈》开创了两个十分重要的先河。其一:由石隽扮演的萧少镃正是秉公游侠,济民于水火、除恶于无形,成为此后胡氏电影的招牌儒侠,石隽古风盎然、灵动自然的气质,寄托了胡金铨文人侠士情怀。


其二:大反派曹少钦的出现开创了以太监为武功高强反派之先河。曹少钦之形象鬼魅凶狠、高深莫测,在后来影视作品中,以太监为终极Boss之套路被反复运用,成为经久不衰之反角儿。

电影的实景拍摄手法给了后辈诸多借鉴

儒侠肖少鎡为胡金铨理想之侠客形象

《龙门客栈》的曹公公成为了龙门系电影的大反派


胡金铨《龙门客栈》之经典片花赏析


当然,《龙门客栈》之不可复制性同样影响了后辈诸多武侠电影。经历新浪潮洗礼的香港电影界,新武侠电影在90年代初绽放出夺目的光芒;而电影制作的作者标签弱化后,大量武侠片由人才荟萃、群策群力的香港电影大工厂产生。


经历了《笑傲江湖》中胡金铨与徐克等新一辈电影人牛刀初试后,《龙门客栈》的翻拍于1992年如约而至。除了故事结构的大抵相承外,徐克的浪漫情怀在《新龙门客栈》中得以显现。

《新龙门客栈》沿袭了原作的国画风格开场

新作中的光影调配更加浓厚丰富

《新龙门客栈》更像一幅西部黄沙豪侠图卷


比起不可超越之经典,《新龙门客栈》却力求创新,在人物性格和武术设计上做足了功夫。例张曼玉饰演的金镶玉仿如荒漠中的一粒夜明珠,多情、豪放的女英雄气概不仅冲散了东方侠客隐忍内敛之个性,且改变了电影压抑隐忍的总体基调。


金镶玉的角色创新包含了诸多西方化人物的表达方式,而张曼玉恰如其分的表演让这位客栈老板-娘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成为新作中最大的创意之一。


或许利弊相抵。西式情感人物在增加了电影的可看度同时,突如其来的情感诉求强行添加和介入至电影桥段,则冲散了原本就不充分的古典美学;整体不协调的气质在遇到影片后半段各条主支线交汇碰撞后,浪漫主义情怀战胜了古典主义情怀,西部武侠片代替了传统武侠片、万里黄沙愁代替了泼墨山水画。


庆幸的是,在细枝末节中我们能看到胡老遗风的点滴散落,如在客栈中明争暗斗,于房檐间兔起鹘落。

新作当中最大的变数当属张曼玉的金镶玉

张曼玉代表创新,林青霞则传承传统

刘洵的大太监为主演之外最出彩的角儿


虽胡金铨《龙门客栈》的动作设计水准已远超同行多年,其中以山巅决战名垂影史;但90年代日新月异的技术背后,依靠新生代专业武指所呈现的打斗场面依旧赏心悦目、牵动人心。


徐克程小东黄金二人组的调度下,《新龙门客栈》在武术设计上的爆发力更胜从前,其融合了《倩女幽魂》的天外飞仙与《笑傲江湖》的古朴浪漫后,刀光剑影间或已更见功底。


《新龙门客栈》出现了符合人物性格的打斗定位,曹少钦的阴狠毒辣、周淮安的名剑风流、金镶玉的以命相搏和刁不遇的庖丁解牛等皆过目不忘、入木三分,周淮安与老太监贾廷的笑里藏刀、邱莫言与东厂走狗的挑灯夜战、众侠客与曹少钦的荒漠残酷搏杀,皆因个人性格多样化变得特点鲜明、调性十足,大漠决战早已化为武侠影史中的经典名段,被多次重新演绎。

《龙门客栈》的众侠山巅决战曹少钦段落已名垂影史

客栈外邱莫言与太监的暗战以快斗快

比起原作,徐克的荒漠大战另有一番残酷与悲凉


胡金铨《龙门客栈》之经典片花赏析


20年后的2011年,徐克在新龙门《龙门飞甲》中已取得了动作设计上跨越式进步,《龙门飞甲》第一次用3D表现武侠电影,堪称跨越性进步;而从经历特效洗礼的新龙门中,我们着实看到了不可思议、美妙华丽的武打场面,欣喜之感溢于言表。


徐老怪在新时期妥协求变后给他带来了一系列如《狄仁杰》《龙门飞甲》等新武侠高票房电影,但在电影高度产业化和快速娱乐化的当下,侠义之内核则被迅速弱化,甚至避而不提;若谈及复兴武侠电影,依旧任务艰巨、任重道远,无奈感慨世态炎凉、情怀不复。


如果一部武侠电影失去了原本只侠义内涵,各种稀奇古怪的元素全部可以拿之既来、挥之即去。当然,徐克的新龙门变成了一部寻宝、卖腐、宫斗的大杂烩,看似花样百出,实则违背侠义之初衷。

新龙门片头:龙门飞甲,便知真假

在徐老怪的调配下,《龙门飞甲》画面依旧如诗如画

《龙门飞甲》开创了21世纪武侠电影新时代


《龙门飞甲》的特效革命已让武侠片赚足了噱头,梦中飞檐走壁、潇洒如风之剑客在徐克的映画中皆能如愿所见,可《龙门飞甲》中的持剑高手只有来去自如之神功,却无肩扛天下之气魄;只见干净利落之打斗,却无为国为民之情怀。


或许《龙门飞甲》更像是徐克的一部情怀片,可在情怀熨烫中,观众屡屡游荡于主题之外;在添油加醋的诸多支线外,只见江湖、不见大义,只见武,不见侠;在华丽视觉效果带来的阵阵冲击下,却无法掩饰空洞内容下的无力苍白。

西厂公公雨化田已让陈坤火透半边天

周迅相对林青霞的邱莫言多了丝灵动狡黠

《龙门飞甲》的缺点与优点同样显眼


自2011年,“龙门”三部曲已延续45年,其时间跨度之久,在同系列电影中已成长寿之星。后续翻拍是否如愿以偿暂不得而知;但《龙门客栈》之所以让人铭记,除了匠人气质的精致外表,一以贯之的侠义道更能荡人心魄、催人共鸣,由古典侠客精神外化的忠君爱国则为驱动侠士前行精神动力。


可见,《龙门客栈》的侠非隐居世外之闲云野鹤,非痴迷武学之闭关高手;入世后,侠客正如平凡血肉一样,关乎关乎庙堂内外之命运、关乎天下兴亡之念想;在耳濡目染的儒家文化熏陶下,侠客具备了超越常人挽救忠良义不容辞之责任、铲除邪魔视死如归之气魄及拯救苍生黎民于水火之情怀。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龙门客栈的侠义传奇正如宋代大儒张载所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传承世代浩然正气,流芳千古、成为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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