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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去哪儿——金庸笔下的父亲们

    今天父亲节,考虑到快要长草的公众号,决定追一波热点,八一下金庸笔下的爸爸们。

   



   最坑娃的爸爸——远山


       《天龙八部》从头到尾,就是萧峰找到了老爸萧远山,慕容复找到了老爸慕容博段誉找到了老爸段延庆,虚竹找到了老爸玄慈,一大票美女娃娃找到了老爸段正淳,所以这部小说可以更名为《爸爸去哪儿》。

        客观说,这几个爸爸真是各有各的坑娃之处,试想,你爸爸从小就教你以颠覆D,或者你但凡谈一个女朋友,你爸爸都捂着脸告诉你那是你亲妹妹,再或者,你爸爸是一个出家人......这些画面都已经足够不忍直视,但如果你爹杀了你最敬爱的老师,杀了你的养父养母,杀了很多很多人,让大家都以为是你杀的,搞得你为他流亡海外,一直打算查明真相,最后他却跟你说:孩子啊,都是你爹我杀的……”这种心情,只怕已经不能是哔了小动物了能解释的了。

        《天龙八部》太过宏大,同时,为了扣无人不冤,有情皆孽的主题,有很多生硬转折的地方,其中,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萧远山,好好的一个儿子,被他逼的走投无路,整部小说中,除了坑萧峰,就是坑萧峰,一件正常事情都没有做过。

       你痛恨别人杀了你老婆,你倒是把他杀了啊,你不希望自己孩子帮宋做事情,偷偷把他带走啊,你眼睁睁看着自己娃娃亲手打死最爱的人,一句话都不说,倒是杀了一堆他最亲最爱的人,我的妈啊,这种行为,除了变态,我真是找不到其他解释了.....

      金庸并没有写萧峰在得知这个事情后的具体心情,只用了一句萧峰转默然,心想:我苦苦追寻的大恶人,却原来竟是我的爹爹,这……这却从何说起?便轻轻带过,一方面固然是金大师习惯用人物的行为来表示内心活动,另一方面,我觉得也是编不下去了......这样的爹,谁摊上谁倒霉……

        当然,我倒是理解萧远山作为剧情需要,必须做这些事情,因为最符合逻辑的故事是:30年前,玄慈方丈率领众人伏击萧远山一行,萧远山坠崖未死,回头杀了玄慈方丈,【全书完】。

       所以,剧情需要,萧远山当之无愧的最坑娃的爸爸,不是他无情、他无义、他无理取闹,而是,他的脑回路又问题,就是一个神经病.....


  最正气的爸爸郭靖、陈近南

       熊太行说,金庸的主角都在找爹,这个观点我是认同的,而找爹找的最明显的两个主角,一个是杨过,一个是韦小宝,于他们而言,郭靖和陈近南都是精神上的父亲。

       某种程度上,杨过和韦小宝是很像的,都是市井出身的小混混,有一些小聪明,说他们油嘴滑舌也不为过,同时,又都在年少时遇到了两个金庸书中的巨侠郭靖和陈近南。

        郭靖和陈近南也是很像的,郭靖的大侠地位,书中早有定论,一句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成为金书铁律之一,而陈近南的出场更是从江湖地位到武功水平都进行了大量的烘托和渲染,最后还死在了拳拳爱国之心下,可以说两位都是伟大,光明,正直的集大成者。

       杨过很希望郭靖就是他的父亲,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一直在用某种方式来对抗郭伯伯不是我父亲的遗憾,骨子里又特别希望得到郭靖的认同。

       “ 眼望着城下的惨烈□杀,心中的念头却只是绕着这个难解之谜打转:他和我爹爹义结金兰,交情自不寻常,但终于下手害他,难道我爹爹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么?他自小想像父亲仁侠慷慨,英俊勇武,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男儿,突然要他承认父亲是个坏人,实是万万不能。可是在他内心深处,早已隐约觉得父亲远远不及郭伯伯,只是以前每当甫动此念,立即强自压抑,此刻却不由得他不想此节了。

        他一直隐隐觉得郭靖远胜他父亲,甚至他为此可以认为父亲是个人渣,但他不能接受这个设定,所以很痛苦。

        而到了小说的最后:

        郭靖携着杨过之手,拿起百姓呈上来的一杯美酒,转敬杨过,说道:过儿,你今日立此大功,天下扬名固不待言,合城军民,无不重感恩德。

       杨过心中感动,有一句话藏在心中二十余年始终未说,这时再也忍不住了,朗声说道:郭伯伯,小侄幼时若非蒙你抚养教诲,焉能得有今日?

       杨过拼了这么多年,在三十几岁时完全否定了中二时期的自己,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对郭靖说这么一句话:告诉他,自己真的长大了,二十余年,比他等待小龙女的时间还长。

        韦小宝对陈近南的感情则没有那么复杂,某种程度上要归功于韦小宝内心不似杨过那么敏感傲娇,他和陈近南之间本来没有什么关系,而陈近南一直都是江湖上有口皆碑的大英雄。

        其实在看小说的时候,我一直都在担心陈近南的人设最后会不会崩,会不会变成跟岳不群一样的伪君子,虽然那样看起来会更有意思,后来发现,这样反而不如大英雄陈近南死在自己效忠的台湾郑氏一族手里来的更深刻,高尚是高尚者的通行证,卑鄙是卑鄙者的墓志铭。

        杨过最终走向了正途,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韦小宝依然故我,做个无赖,却险些被推上反清复明的制高点,一前一后,相似的父亲,相似的人设,不同的结局,颇值得玩味。

        最后,贴一段陈近南死时韦小宝的内心独白,金庸后期的小说,极难得把人物内心独白写得如此露骨,以至于最后这一句话甚至显得有些突兀,但大概是作者心中最深切的想法了吧。

       陈近南登时安心,吁了口长气,缓缓的道:小宝,天地会……反清复明大业,你好好干,咱们汉人齐心合力,终能恢复江山,只可惜……可惜我见……见不着了……”声音越说越低,一口气吸不进去,就此死去。

       韦小宝抱着他身子,大叫:师父,师父!叫得声嘶力竭,陈近南再无半点声息。

       韦小宝哭道:师父死了,死了!他从来没有父亲,内心深处,早已将师父当作了父亲,以弥补这个缺憾,只是自己也不知道而已;此刻师父逝世,心中伤痛便如洪水溃堤,难以抑制,原来自己终究是个没父亲的野孩子。


   

最无情的父亲凌退思

        很多人说《连城诀》是一本看起来毛骨悚然的小说,里面的人都太恶劣或者太丑陋,唯有丁典和凌霜华是整部小说中难得的光亮,我倒是觉得这本小说比起后面的《天龙八部》、《笑傲江湖》、《鹿鼎记》来,老金厚道多了,因为他只给讲了人性,讲了黑暗面,还让你有可以怨怼的地方,没有跟你说制度,说命运,说即使再多的光明,最终也会被耗散无边无际的挣扎当中,但这部小说中的凌退思,是真的恶劣,堪称之最,没有之一。

        一向不喜欢寻宝类的小说,觉得艺术格调不够高,硬生生地塞给大家一个相聚和互撕的理由,但是撕到能把自己女儿活埋,真心算是一种极致,除了无情,我已经找不到其他词和话来形容,人心恶毒,哪里是各种毒药能比得上的。

        月光斜照,只见棺盖背面隐隐写着有字。狄云凑近一看,只见那几个字歪歪斜斜,写的是:丁郎,丁郎,来生来世,再为夫妻。

         狄云心中一寒,一交坐在地下,这几个字显是指甲所刻,他一凝思间,便已明白:凌姑娘是给他父亲活埋的,放入棺中之时,她还没死。这几个字,是她临死时用指甲刻的。因此一直到死,她的双手始终举着。天下竟有这般狠心的父亲!丁大哥始终不屈,凌姑娘始终不负丁大哥,她父亲越等越恨,终于下了这样的毒手。又想:凌知府发觉丁大哥越狱,知道定会去找他算帐,急忙在棺木外涂上金波旬花的剧毒。这人的心肠,可比金波旬花还要毒上百倍。



最有才的父亲黄药师

        在我还年轻的时候,我觉得做人应该像黄药师一样,或者如果不能成为黄药师,有个黄药师一样的爹也是蛮好的,不为别的,就为狂拽酷炫屌炸天。

        金庸书里有两个特别任性的人物,一个是任我行,从名字就看出来了,还有一个就是黄药师。黄药师这个人啊,其实有点矫情,我不知道是老爷子故意的,还是他当时笔力不够,黄药师其实是魏晋为皮,程朱为骨,所谓的非孔孟、薄汤武都是做出来的姿态,其实特别在意别人的眼光又很恪守儒家的那一套价值观和秩序,总的说来,是一个很装b的人。

        但妙也就妙在这一点矫情上面,天天装,天天装,明明聪明绝顶却一会儿被骗女儿死了,一会儿被当枪使,明明心里悔恨当年把徒弟们打断腿,嘴里还死活不承认。同时,还架不住人家有才,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医卜星相,无一不会,堪称全书最死傲娇又最有才的父亲,这种人拿出去怼天怼地,对我这种喜欢看人吵架的吃瓜群众而言,一定极其开心。

       当然,他作为一个父亲,最最最大的优势是——会做饭,看小说,只把自己看尝过一次,就是看《射雕英雄传》里黄蓉给洪七公做的玉箫谁家听落梅和好逑汤,当时口水都快下来了,觉得这得是怎么个好吃法,虽然日后在各种金庸主题的饭馆点到这两道菜,但我必须说,真的没有描写的好吃啊……  

      洪七公哪里还等她说第二句,也不饮酒,抓起筷子便夹了两条牛肉条,送入口中,只觉满嘴鲜美,绝非寻常牛肉,每咀嚼一下,便有一次不同滋味,或膏腴嫩滑,或甘脆爽口,诸味纷呈,变幻多端,直如武学高手招式之层出不穷,人所莫测。洪七公惊喜交集,细看之下,原来每条牛肉都是由四条小肉条拼成。洪七公闭了眼辨别滋味,道:嗯,一条是羊羔坐臀,一条是小猪耳朵,一条是小牛腰子,还有一条……还有一条……”黄蓉抿嘴笑道:猜得出算你厉害……”她一言甫毕,洪七公叫道:是獐腿肉加免肉揉在一起。黄蓉拍手赞道:好本事,好本事。郭靖听得呆了,心想:这一碗炙牛条竟要这么费事,也亏他辨得出五般不同的肉味来。洪七公道:肉只五种,但猪羊混咬是一般滋味,獐牛同嚼又是一般滋味,一共有几般变化,我可算不出了。黄蓉微笑道:若是次序的变化不计,那么只有二十五变,合五五梅花之数,又因肉条形如笛子,因此这道菜有个名目,叫做玉笛谁家听落梅。这谁家两字,也有考人一考的意思。七公你考中了,是吃客中的状元。

        洪七公大叫:了不起!也不知是赞这道菜的名目,还是赞自己辨味的本领,拿起匙羹舀了两颗樱桃,笑道:这碗荷叶笋尖樱桃汤好看得紧,有点不舍得吃。在口中一辨味,的叫了一声,奇道:咦?又吃了两颗,又是的一声。荷叶之清、笋尖之鲜、樱桃之甜,那是不必说了,樱桃核已经剜出,另行嵌了别物,却尝不出是甚么东西。洪七公沉吟道:这樱桃之中,嵌的是甚么物事?闭了眼睛,口中慢慢辨味,喃喃的道:是雀儿肉!不是鹧鸪,便是斑鸠,对了,是斑鸠!睁开眼来,见黄蓉正竖起了大拇指,不由得甚是得意,笑道:这碗荷叶笋尖樱桃斑鸠汤,又有个甚么古怪名目?黄蓉微笑道:老爷子,你还少说了一样。洪七公的一声,向汤中瞧去,说道:嗯,还有些花瓣儿。黄蓉道:对啦,这汤的名目,从这五样作料上去想便是了。洪七公道:要我打哑谜可不成,好娃娃,你快说了吧。黄蓉道:我提你一下,只消从《诗经》上去想就得了。洪七公连连摇手,道:不成,不成。书本上的玩意儿,老叫化一窍不通。黄蓉笑道:这如花容颜,樱桃小嘴,便是美人了,是不是?洪七公道:啊,原来是美人汤。黄蓉摇头道:竹解心虚,乃是君子。莲花又是花中君子。因此这竹笋丁儿和荷叶,说的是君子。洪七公道:哦,原来是美人君子汤。黄蓉仍是摇头,笑道:那么这斑鸠呢?《诗经》第一篇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以这汤叫作好逑汤洪七公哈哈大笑,说道:有这么希奇古怪的汤,便得有这么一个希奇古怪的名目,很好,很好,你这希奇古怪的女娃娃,也不知是哪个希奇古怪的老子生出来的。这汤的滋味可真不错。十多年前我在皇帝大内御厨吃到的樱桃汤,滋味可远远不及这一碗了。黄蓉笑道:御厨有甚么好菜,您说给我听听,好让我学着做了孝敬您。


  

最虚伪的父亲岳不群

       其实把岳不群放在这里,算是有一些冤枉他,小时候当然没得说,最讨厌的就是他,真小人容易对付,伪君子可不能叫人原谅。但长大后会觉得,岳不群不过是最普通,可能身边接触最多的那一群人,没能力,却有上进心,没天赋,却有梦想,因为所有资源都不站在自己那一边,所以靠着虚伪积累一点东西而已,不同之处可能在于他暴露出来了,作者给他的定义就是虚伪,别人没有暴露出来,或者给虚伪作了一个很好的包装而已。

       荀子说:故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伪是对规则的尊重,也是对别人最低的一种善意,高育良如此,岳不群也如此。

       当然,扯远了,回到父亲的主题上来。在《笑傲江湖》里,岳不群其实充当了三个人的父亲:岳灵珊、令狐冲和林平之。

        岳灵珊没什么好说的,本来就是他的女儿,而岳不群所做的事情,也基本上是在一个父亲所做的范畴之内的,这也是为什么开篇时候说把岳不群放在这里有一点冤枉的原因,从始至终,岳不群对岳灵珊有利用的成分,比如让她跟林平之处好关系,比如在少林寺的时候对令狐冲使出:浪子回头、苍松迎客、萧史乘龙三招,但所有的决定都是岳灵珊自己做的,无论是要不要跟令狐冲在一起,或者要不要嫁给林平之,都是一个放任自流的过程,客观来说,比起凌退思、戚长发之流,岳不群算不上一个特别坏的父亲。

       令狐冲相对复杂一些,令狐冲是岳不群和宁中则收养的,多年来情同父子,这一点应该是真的,没有假装的必要,很多人说,岳不群在收了林平之为徒之后,对令狐冲的态度产生了变化,这个我也不赞同,把令狐冲赶上思过崖,果然是有希望岳灵珊和林平之走得近一些的成分,但岳灵珊送饭他没有阻止,还表示要传授《紫霞秘籍》让令狐冲继承大业,所以,这时候他应该还是把令狐冲当作了自家人,只是想利用林平之获得剑谱,然后一家人继续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这也是我说岳不群算不上特别坏的原因之一。

        但是三件事情超出了他的计划,一是,林平之没有剑谱,二是,岳灵珊真的爱上了林平之,三是,令狐冲突然武功大进,而且抵死不说原因。

       OK,你最亲近和信任的人,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手帮了你,但用的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武功,而且坚决不告诉你是怎么来的,时不时还故作姿态,既要你真心相待,他自己还不肯教给你这些剑法,这还要信任,也是蛮难的吧?所以,两者分道扬镳,最后岳获得了不得好死的下场,在对令狐冲上,岳不群做了很多坑爹的事情,算是比较虚伪,也比较恶毒的父亲。

       真正对岳的虚伪和恶毒感受最深的,当属林平之,试想,岳不群当时是以一个天人救星的姿态出现在了林平之面前,而林也指望着走正途,通过不断努力,杀了余沧海,报了灭门之仇,这个时候他对未来,对爱情都是有希冀有光亮的。

        但当他发现,原来这个所谓的师傅只不过跟余沧海一样为了谋夺自己的剑谱,夺得剑谱后就会杀了自己,而看似美好的爱情也不过充满利用的时候,可以想象林平之心中的悔恨与痛苦,所以,当林平之大仇得报的时候,他最恨的人也变成了岳不群。如果这个最虚伪是针对林平之而言的话,岳不群也不冤枉。


最伤心的父亲张三丰

     金庸笔下最让人难过的一句话出现在《倚天屠龙记》的后记里:

     事实上,这部书情感的重点不在男女之间的爱情,而是男子与男子间的情义,武当七侠兄弟般的感情,张三丰和张翠山之间、谢逊和张无忌之间父子般的挚爱。然而,张三丰见到张翠山自刎时的悲痛,谢逊听到张无忌死讯时的伤心,书中写得太也肤浅了,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

       1977年,也是这本书完书的时候,金庸的长子查传侠在美国自杀,正是他写下后记的这一年,之前写的时候,他说,太肤浅了,当时他还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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