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传系列丨富察贵人才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四)

只要你能来 多晚都没关系

熙 来 攘 往

No.170丨2018.4.21

眼看春又来

却意兴阑珊

05

还记得康禄海当初为什么离开碎玉轩吗？他说，

富察贵人跟前的小游子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称兄道弟。

虽然没有与皇上的正面剧情，富察贵人刚入宫时的盛况从许多细节中还是能够想像的。

除夕夜家宴，皇上右侧席上，依次是华、齐、敬、丽、曹，挤进最末一个位置的正是富察氏。而眉庄排在富察氏后面，坐在皇上远对面的尾席上，后面依次是安、欣、淳。

可见，虽然眉庄被编入储备干部，但在排位上不及富察氏。然而好景不长，转年后的夏天，在颐和园给温宜办的周岁宴上，甄眉安坐在前排，富察氏与欣贵人逊列后排，富察氏恰在甄嬛的身后。

等到了中秋家宴，甄嬛俨然坐在当初富察氏的位置上，连“吃货淳”都坐直升电梯，跑到富察氏的前面，在尾席里占个头座，和莞姐姐毗邻。而富察氏，屈居尾席第二，后面是欣和安。别人都在扶摇直上，富察氏还是个新人就变成了隔夜菜。

所谓一年见皇上两三回，就是说，在甄嬛与皇上如胶似膝的这一年里，富察才见了皇上两三次，中秋宴，富察氏以玉鞋发难的时候，富察氏最多只见了皇上两次，或者一次都没见着，也亦未可知。

甄嬛夜夜承欢，阖宫妃嫔只能倚门望月。所谓恩宠太过，六宫侧目，这不是妒恨，是现实。

谁的人生都只有一次，谁都不想辜负了这一次。

在漫无尽头的冷遇中，富察氏忽然有了龙裔；这就像，在渺茫的等待中，安陵容忽然被翻了牌子。可是，转眼间，孩子流产了；这就像安陵容被送进养心殿，又被原封不动退了包。眉庄劝慰说：

还有的是以后。

安陵容回答说：

姐姐们还有以后，我没有了。

以此类推，富察氏的心情岂止是伤心，更是绝望。那么少的恩宠，下一次开奖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心理学的观察认为，人的绝望会由两种方式渲泄：责怪自己，这就是“抑郁”；责怪别人，这就是“怨恨”。

当初那个小心翼翼的富察氏，越来越表现出歇斯底里，她内心的脆弱根本无力承担日积月累的绝望与恐惧，最终喷发成为对甄嬛的疯狂攻击。

身居高位的人时间久了，会形成“理所应当”的思维习惯，不会体会到底层人群的疾苦。当富察贵人发难的时候，甄嬛没有能够get到富察贵人的内心根源。

富察贵人主动攻击，如果正在承宠，甄嬛是不会轻易放过的。在失意的时候，甄嬛的还击方式就没有那么正面。

比如，眉庄“假孕”，甄嬛在养心殿外遇到华妃，华妃字字讥讽，甄嬛只当飘过，照式照样地给华妃行跪拜大礼。富察氏不够那个等级，所以，甄嬛企图一躲了之。

甄嬛的应对方式虽然消极，但是这个范式在现实里也很好用。

妹妹还要去向太后问安，先走一步。

先找一个借口，能走尽量走，离开是非之地。

我与姐姐向来井水不犯何水，何故今日这样，字字讥讽，不肯放过。

点破对方的攻击行为，当面问原因。

对于不明就里的攻击，甄嬛虽然无心恋战，但是并不惧怕，而是能够正面质询，要求对方阐明原因，这是甄嬛性格中勇敢的一面，也值得每一个平凡又胆小的孩子学习。

在社会生存中，伤害和攻击是常态，勇敢地质询对方这样做的理由，就有机会将能够化解的那部分区分开来，这样既能够保护自己，也不会把自己埋入不必要的无助。

《红楼梦》里，林黛玉和薛宝钗是竞争对手，林黛玉因为没有长辈做主，心里苦，又摸不透宝玉的心思，心里急，看着薛宝钗步步为营，心里生气，所以，见到宝钗总是处处讥讽的。 

有一节里，贾政打宝玉，惊动了阖府上下。袭人猜疑是薛蟠搬弄是非害了宝玉，于是薛宝钗回去跟薛蟠为这件事吵起来，薛宝钗羞愧也伤心，哭了一个整晚，早上起来都没有心思梳妆，无精打采。就在这种情况下，在园子里遇上了黛玉。  

黛玉跟她打招呼，宝钗只说了个“家去”，没有心思多聊。黛玉看出宝钗是哭过了。宝钗哭了一夜，黛玉则不同，宝玉遣晴雯深夜送了块旧帕子，两个人暗传情愫，黛玉由此心旌荡漾，面若桃腮，美了一个晚上。

看到宝钗心里苦，黛玉幸灾乐祸，于是说：  

姐姐要自保重些，就是哭出两缸眼泪来，也医不好棒疮。

这个讥讽的狠劲是不是跟富察氏一样？宝姐姐怎样呢？分明听见黛玉刻薄她，还是没有回头，一径去了。  

遇到讥讽，如果没有被缠斗，不理会是最好的回应。

富察氏的讥讽，和华妃的讥讽不同。

华妃经常讥讽齐妃，眉庄那个时候也是她们的目标。不过，华妃的目的主要是拿别人取乐，这是她的优越感的体现。对于华妃的张狂，蒋欣曾经说过她的理解，她认为，华妃在害人时固然心狠手辣，但是，日常中的张狂并不是小人得志，随意欺凌，更多的是她难以掩饰的优越感。

华妃也会在言语上攻击，比如，富察氏取笑华妃久不受孕的时候，华妃并没有捡起手套冲上去对殴，而是忿忿地诅咒一句就离开了，显然并不打算激怒对方，恶化场面。 

相比之下，富察氏的讥讽明显是要激怒甄嬛，她应该是想看到甄嬛抓狂。

对方追着撕叉，不能回避怎么办？

眉庄被指“假孕”， 甄嬛与华妃在养心殿外有一段对话。甄嬛要觐见皇上，华妃说，

皇上想起沈眉庄假孕的事情，你说皇上会不会更生气？

甄嬛这个时候英雄气短，只是说：

我相信眉姐姐不会做这样的事。

甄嬛的策略是，说什么答什么，不去理会态度和语气。这个回答很中性，既不会激怒华妃，华妃的刁难也不会得逞。华妃当然不过瘾，继续咬道：

皇上相信你还是相信眼前的事实？

后面的话就更狠了。

敢拿龙裔开玩笑，她就等着老死宫中吧。

甄嬛很郁闷，但是，皇上此时在回避他，华妃说话再狠，也只能忍着。  

横向比较， 可见甄嬛对富察氏的确不怎么客气。之前夸富察氏的脂粉都是装装样子，被皇上冷落了还有底气对撕，显见从来没把富察氏放在眼里。 

甄嬛是走强人路线，不怕与人为敌。所以每次撕叉，甄嬛总是撕得畅快。即使如此，撕富察这次，甄嬛第一次用了人身攻击。

我本以为和姐姐是同病相怜，原来姐姐是个事过境迁，转眼忘怀的人。

还是《红楼梦》里宝钗与薛蟠争吵的这一节。薛蟠吵急了眼，对薛宝钗说了这样的话：  

好妹妹，你不用和我闹，我知道你的心思。  

薛蟠说薛宝钗想嫁给宝玉，所以就护着她。话不难听，意思难听，口德极端的人会直接说，你个大姑娘这么想男人，八字还没一撇就这么护着。

薛蟠应对的是冤枉，他起先是解释，发现娘儿俩死活就是怨怪他，只为了要对宝玉陪小心，起了醋心，就反过来对宝钗放狠话。

这话当然就很重了，薛宝钗一听，“气怔了”，拉着薛姨妈就哭。

甄嬛的回应就类似于薛蟠对宝钗的反击，可以想见富察的内心有多恼火。甄嬛和薛蟠一样，没有去把握住对方的思想根源。

“我本以为和姐姐是同病相怜”，甄嬛认为自己和富察氏的落胎都是被宫中奸人所害，寻找共同的敌人，化敌为友，这个可以有，但是，需要在解决对方的情绪和心结之后。

富察氏这个时候仍然对失子之痛消化不良，甄嬛却又在这里正义凛然、言之凿凿，富察氏只会更加恼恨。矛盾也就朝着激化的方向发展。

甄嬛对富察动气也的确有原因，安陵容趁她与皇上呕气之际上位，甄嬛的确是不满意的。富察氏的挑拨，说中了甄嬛的痛处。  

是不是很有趣，甄嬛怨怪安陵容，与富察怨恨她，虽然前者有背情分，两者没有本质区别。  

甄富对撕发展下去，只会对甄嬛不利，因为在别人眼里，甄嬛多么占上风，不过困兽犹斗，吃相更难看。甄嬛自己也不过越撕越伤心，不会有半点便宜。所以，安陵容出面解围很有必要。

安陵容解了围，甄嬛对她还是语带责怪，显然，甄嬛此时此刻就是个输家。  

脾气这个东西也有用处，这是人的爪牙，会让人敬畏。前提是，自己要有称得起的保护伞，否则，脾气就是自取其辱。长街一节，甄嬛尝到了教训。

06

春风得意的甄嬛也有潦倒的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一些公平的。

甄嬛当初惩治余答应何等气盛。余氏不过是行了个简单常礼，甄嬛就非要按着教导一番。余氏向甄嬛求情，并没有卵用。皇上照旧狠狠地发落了余氏，而甄嬛呢，无动于衷，并没有站出来说：

既然皇上让我宽宥，就不要再行重罚了。

这样的话，甄嬛不是不会说，可是，她连个声都不吭。皇上就是拿余氏的脸面和前途讨好新马子，给甄嬛做见面礼，甄嬛也就笑纳不辞了。余氏可恶，可以正规法办，没得这样拿来当祭品，真心不地道。

现在，轮到甄嬛失礼了。

甄嬛失魂落魄在长街上冒撞齐妃，富察氏向甄嬛清算的机会终于来了。富察氏位分低，上次打嘴仗没有占到便宜。这次傍上齐妃，就用齐妃的权柄惩治甄嬛。借刀、煽风点火、公报私仇，一气呵成，痛斩甄嬛。  

借刀。权力是什么？就是合法。齐妃并没有管理权，但是，妃位是正经主子，可以治大不敬，这个属于家法。甄嬛冒撞妃位，又不行跪拜大礼，违背尊卑礼仪。余氏当初就是因此被贬黜冷弃的。  

公报私仇。大不敬，这种罪可治可不治，惩治可宽可严，是一个主观罪罚，因此，最合适用来公报私仇，公权私用。皇上降罪年羹尧，就是用的文字大不敬。  

煽风点火。齐妃没有权力欲，也不长记性，也怠惰。齐妃拔腿要走，富察氏赶紧摁住。怎么激发她的情绪呢？富察氏用了一个经典理由：

过去的仇恨，你都忘记了吗？

挑唆心软的人，或者容易原谅的人，对她说：别人对你稍微好一点，就忘了痛了。这会让她觉得羞愧。

富察氏列了三条罪状，前两件是她的私货，关键是第三件，甄嬛令齐妃母子分割。这也是失子之痛，齐妃一下子激动了。

富察氏手段很熟练，挑拨很成功。  

富察氏有理由恨甄嬛吗？当然有。开头就讲了入宫后第一个除夕家宴富察氏的座次，对比第二年中秋甄嬛的座次，富察氏又坐在哪里？事实胜于雄辩，甄嬛挤掉了富察氏，就像当初直接挤掉余莺儿一样。甄嬛踩的就是别人的尸骨。  

这个道理甄嬛懂吗？太懂了。要记住一点，甄嬛是怎样合理化自己的争宠心的？槿汐说，争与不争，你从来不曾远离是非。甄嬛给自己找了个崇高的理由：为了母家的荣耀。

无论理由，无非就是争宠。所以，甄嬛横空出世，不是只斩杀华妃的，她是要通吃后宫的。把这一层挑破，富察之痛，齐妃之痛，哪一个不是甄嬛造成的？所以，齐富没有恨错人。

痛苦，是仇恨的理由；就像恩宠，是任性的理由。

，这是一个根本性的矛盾。虽然这不是甄嬛主观的愿望，但是，伤害就是伤害。大多数人受到的报复是因为造成了事实的伤害，而不是存在主观故意。这就叫现实。

所以，这个罚跪是逃不掉的，富察氏一定要让甄嬛痛一痛的。

但是，掌嘴就未必。

富察氏是拜高踩低爱欺凌的人，齐妃不是。最初提起三阿哥的事，齐妃只是伤心，掌嘴，是因为甄嬛的辩解激怒了齐妃。  

甄嬛是怎样辩解的呢？  

富察氏指控甄嬛克了她的胎。甄嬛说：  

那我的孩子呢，又是被谁克死的。

这明显在转移话题，回避问题。

富察氏接着指控，你向皇后告状，害得齐妃母子分割。甄嬛的回答更傲慢，她说：

有因才有果。我已不想追究，否则，岂是母子分离这么简单。

齐妃一口老血吐出。

妃为尊为上，嫔为卑为下。甄嬛这时候还指责齐妃，摆出法外开恩的姿态，身跪心不跪，这就无视尊卑，倨傲无礼了。

既然你甄嬛觉得法内无情，那么，今天就用法内无情来治你。掌嘴。  

翠果吓坏了。掌嘴？对宫人都不能轻易用掌嘴，最重不过让他们自己掌嘴，就像赐自尽，这是给对方尊严。好嘛，当街罚跪，让宫女执行掌嘴，这得多轰动啊。如果甄嬛不能翻身，从此就交代了，一辈子的笑柄。  

，甄嬛跪在一道门楼下，此门名叫“敷华门”，意思是春光旖旎，木华正好的意思。  

甄嬛问，

前面是翊坤宫吧，年妃呢？

翠果说，

年妃在翊坤宫好好的呀。

甄嬛终于觉出了自己的可笑。我以为天塌了，可是，天依然还是高高的，大家都还好好的。如果我作掉的只是我自己的荣宠，自己的尊严，我还在这里坑害自己干什么？

甄嬛瞳孔放散地回到碎玉轩。流朱流着眼泪说，

小主为什么要让着齐妃，大不了跟她撕破脸罢了！

甄嬛说，

撕破脸？如今我算什么，撕得起吗？

刚才都撕成那样，还说没有撕，是非要抓脸扯头发嘛？甄嬛不是没有，而是撕了，结果被人直接踩在脸上，拿鞋底来回揉。  

所有的暴脾气，都会被现实的钢刀锉平。甄嬛终于挨锉了。她也终于明白，皇上不是别的，而是她的立身之本，没有恩宠，就万人之下，人皆可骑。她想拿情怀掩蔽一下，结果被人一棍子挑开，现出的是自己的。  

甄嬛当街受辱，富察氏扬长而去。华妃都没做到的事，富察氏做到了。甄嬛实实在在体会到，什么叫恩宠太过，六宫侧目。这就是对她的秋后算账。  

长街之辱之后，甄嬛对形势有了深一步的认识，她意识到，依仗恩宠，她实际已经跻身特权阶层了。既然这样，就没必要再与低阶的乌合泥沼无谓缠斗。索性就此义无反顾，一骑绝尘。

下期预告：红楼梦系列

 • end • 

文 | 陌小西

图 | 视频截图

音乐丨只道寻常/谢春花

熙来攘往

一个三观极正的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