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的隐秘世界和金庸宇宙

《笑傲江湖》里藏了许多秘密。

比如那部神奇的《葵花宝典》。林平之解释说，练了这个立马“欲火如焚……僵瘫而死”，所以要自宫。而这功夫的表现，大体上是“出手之快，实在不可思议。”综而观之，大概就是“自宫的男人最快”这样的逻辑了。金庸恶毒了。

太快了

再比如令狐冲的《独孤九剑》。明明南宋末年的《神雕侠侣》中，独孤求败已经连名声带身体都凉的透透的，其练剑的大概也只能靠一头肥雕来传。但剑谱这么精细的活儿……莫非那肥雕日久成了精？关于这问题，我有个见解，放到后面说。

另有一桩秘密，书迷们聚讼纷纭的，即《笑傲江湖》故事的年代。其实我以为这事没啥好说的，明朝无疑。但书中偏偏又有许多细节，证实是清朝。

比如第22章“脱困”中，出来了一个福建泉州府参将吴天德。这个职位明朝可没有。再比如第35章“复仇”中，小师妹和林平之夫妻悄悄话，小师妹说“明朝开国皇帝太祖朱元璋”，断断不是明朝人的口吻。更离谱的，要属第1章“灭门”里，林远图告诉儿子，自己开创了六省的基业，其中包括河北省。但是袁世凯和孙中山都没能活到河北省建立啊。其他的论据很多，几乎俯拾即是。

这些细节，我相信金庸都不太在乎，早年间的读者也都不在乎。小说的背景虽然是历史，但内容却绝为历史所无，不过是借历史的厚重抒发当代人的情怀。若纯粹以历史细节准确与否考评小说的价值，明清小说十不存一；元明杂剧但凡写历史的，只怕全军覆没。

故而，以历史为背景的小说和历史小说，决然不同。明代人写宋代的故事，书里人物说的都是明代的俗语；现代人写明朝的故事，书里人都是今日的对白。道理就是这样。

所以关于这些细节，你大可以去问金庸，看看他的回答是否如我推测的一般。不过你需要知道两件事：其一，你见不到金庸。其二，金庸如果认为我说的不对，那是他错了。毕竟，我的阅读理解可是经历了语文老师的训练，那必然是比原作者更懂得他的文章的。要不然高考语文考什么。

说回正事。依照今天通行的观点，某个主题创作的作品多了，会形成一个世界，也叫“宇宙”。比如“漫威宇宙”，比如“招魂宇宙”，比如“SCP宇宙”，再比如“克苏鲁宇宙”。金庸的作品有类于此，但似是而非。他并没有有意去设计一个“金庸宇宙”，我们不能天然地认为所有故事必然发生在同一时空。我更倾向认为，金庸的世界是一个“多重宇宙”。

举个例子，金庸的好多书中都有武当派，甚至《倚天屠龙记》里还敷衍了一番张三丰的故事。但想当然的以为这些武当派都是前后一贯，然后为它们整理出一条时间线，那是不对的。正确的逻辑是，假定这些武当派都处在不同的“宇宙”中，通过原文的表述，有确凿的证据才能把两本不同的小说拉倒同一个“宇宙”里。所以，诸如“张三丰”和“武当派”这样的概念，非金庸小说所独有，便不能算作证据。只有两部有某种强有力的证据联结，我们才能说这是同一个宇宙体系的小说。

根据这个理论，可以解释独孤求败的问题，在《神雕侠侣》和《笑傲江湖》中的独孤求败，经历可以不同，武功也可以不同，不过名字恰好相同而已。也可以解释一个金庸小说的经典矛盾：丐帮的降龙十八掌，最终完成这部掌法的创造者，《天龙八部》里说是萧峰，《射雕英雄传》里说是洪七公。前后矛盾显然（据说在新修订本里改了，但我就假装不知道，否则我上面一本正经的分析都得喂狗）。但认为这两部书不是同一宇宙就没问题了。

我们能知道和《笑傲江湖》必然处于同一宇宙的小说只有《碧血剑》和《鹿鼎记》。其他的书，虽然看起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不能决断为同一时空。另外，，似乎可以承接《天龙八部》。但一来《天龙八部》关涉《笑傲江湖》背景的问题不大，可置诸不论；二来有鉴于上文关于丐帮降龙十八掌的分析，就不强行拉郎配了。

《鹿鼎记》里少林痴汉澄观讲道：“前朝有位令狐冲大侠……无招胜有招……”云云，可知两本书属于同一宇宙。这里有两个问题。其一，或拿独孤求败举例，认为这两个令狐冲也重名。但两个独孤求败武功显然不同，而且养雕那个，武学基本失传了的，相似度太低。但令狐冲加上“无招胜有招”的评价，足够锁定了。其二，有人怀疑“前朝”的涵义，认为有可能是康熙以前的顺治朝。姑且不论语感的问题，“前”明显有割裂之意，只在小说中找例子，已足够了，但要从《碧血剑》说起。

《碧血剑》的袁承志、阿九、何惕手、归辛树反复出现在《鹿鼎记》，金庸也在《鹿鼎记》中点明参照前者，两本书同一宇宙显然。两书中能整理出三代华山掌门，历历可数，从穆人清到黄真再到冯难敌。再看穆人清对华山的态度，直如自家后院一般。且武林中人，性情再好，也视门派如禁脔，自然不允许华山之上有两个华山派。故而《笑傲江湖》必在《碧血剑》之前，即崇祯六年以前。

下限如此，上限上文已提及岳灵珊讲“明朝开国皇帝太祖朱元璋”。要知道太祖是庙号，死后才有，则《笑傲江湖》至早也在建文帝之后了。

另有两件有趣儿的事情，算是《笑傲江湖》的小彩蛋。《碧血剑》中华山派祖师姓风，这个姓可不常见。偏偏《笑傲江湖》华山派剑宗就有一个孤僻高冷的风清扬，老头儿年轻时受了情伤，晚年估计也没心情来个“一枝梨花压海棠”。可以想见，五岳剑派倾覆以后，风清扬不忍华山绝传，重建了华山派。或者令狐冲眷恋华山，代风祖师重建了华山，也未可知。

另一个，令狐冲禁闭时，和小师妹说起华山剑法，提到了养吾剑和希夷剑。前者估计取得是“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是气宗的剑法。后者有趣的多，希夷先生就是陈抟，传说赵匡胤棋艺不精，把华山输给了他。我想华山派认了这么个祖宗，理直气壮地在西岳圈地倒也有理。只是，华山掌门们难道不怕明朝朱家的人质疑赵匡胤是“前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