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世姣莲白痴皇帝的十年苦恋、一段以江山为谋的爱情 ,江山美人的抉择.
白痴皇帝的十年苦恋,为爱断送江山。
单纯少女为爱变狠辣毒妇,与情人共谋江山。
爱你,江山不顾,性命不顾,只愿你现世安稳与幸福。
痴情虐恋!愿以江山为谋!谁胜谁负!
作品简介
内容简介:
天赋异禀的神童太子,在登基的那一天成了白痴,被天下人耻笑。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相府千金,带着对初恋情人的深刻爱恋进宫为后。
他愿意以最卑微的爱恋臣服在她脚下,她却帮情人篡了他的江山。
一切如她所愿之后,她是否能心安理得的继续幸福下去?是否会幡然醒悟?
作者介绍:
池灵筠,80后女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作品:
《惑世姣莲》《桃妆》《宫砂泪》《桂宫》《云仙血》《画瓷》。
其作品《宫砂泪》影视项目正在改编中。
IP推荐优势
※对比史上痴情帝王,红颜祸水、他愿意用江山做赌注,来挽回她的真心。她弃后位独宠,甘愿成为初恋情人的后宫三千之一。误会纠葛、不对等的爱情,兜兜转转爱恨情深,成王败寇的命运。
商纣王宠幸妲己,落得鹿台自焚的下场。周幽王贪恋褒姒,有了国破家亡的结果。大储国痴情皇帝为了爱情,江山易主,心甘情愿被算计,两者相比较前者是为色,后者是为情。女主被仇恨蒙蔽了理智,在真相面前,红颜祸水、亡国之罪却成了两人间再也跨不过的鸿沟。帝王担负的江山责任能否两全?
最痴情男主vs最无情女主
※少时天才秒变痴傻帝王,罕见痴情种。爱美人不爱江山,演绎最痴情男主,虐恋一生!
史上最虐男主没有之一,响誉天下的天才太子被下蛊毒变痴傻,口不能言,身处帝王之位却是后宫权臣的傀儡。对女主夕莲爱到极致,身是帝王却在女主面前爱的小心翼翼,卑微的守护着.在生死存亡之际,为挽救女主于危难之中,许帝后之位,情根深重,却换来恨之入骨,痴心不改却落得江山篡改。假死,是对女主最后的绝望!如此苦逼的男主绝无仅有,没有最虐,只有更虐!
※柔弱娇娇女,阴差阳错入宫为后,因恨生爱。最无情女主化身为复仇女王,堪比甄嬛!为情人谋朝篡位、颠覆江山,却落得红颜祸水的名声。
她本是权相千金,一生无忧喜乐,却被迫入宫为后。对痴傻的皇帝的遭遇从同情演变成憎恨,被爱的人利用,卷入了后宫两位太后与权臣的的斗争。最依赖的韦娘惨死宫中,为了报仇从单纯少女到心机毒妇,颠覆了这你争我夺的江山。
权力vs爱情≠游戏
※ 朝堂阴谋+后宫争斗=成全了痴傻帝王的爱情。一个傀儡帝王的崛起,以江上博美人、江山美人孰轻孰重!
前有朝臣狼子野心、后有两宫太后斗智斗法、危机四伏,傀儡皇帝司马昭颜在夹缝中的生存之道。一个喏喏无为、有名无实的掌权者,到韬光养晦,蛰伏崛起的果敢帝王,翻天覆地的逆转。昭颜与夕莲因误会而引发的仇恨化解后,在遭遇江山两度易主,面对群臣的进谏江山与爱情还能够并存吗?再度回归的江山却成了横跨在两人间的阻碍,江山美人再次的抉择。
※ 人物关系错综复杂、悬念丛生,故事发展高潮不断。
贵为一宫太后,真实的身份却是巫蛊族之女,权相千金-夕莲的亲生母。
平凡无奇的韦娘却是东宫太后的孪生姐妹。给司马昭颜下毒之人。
痴傻帝王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面对欧夕莲-太后亲生女的真实身份是该继续付出还是…
江山易主、名满天下的权相和手握重兵的卢将军,到底谁才是这场阴谋下的受益者?
皇帝开始的痴傻最后解了蛊毒成为明君!男二从最初的年轻将军到最后却成了痴傻儿!这中间又发生了怎样的转折?
※作品自带话题属性,帝王#十年痴恋#、背锅侠女主#红颜祸水#。
皇帝苦恋十年、感情专一、却一直被忽略。对比现实中一直默默付出得不到喜欢人的目光的人们,你是否忽略了你身边一直默默关注你的人。
女主因为仇恨而与初恋联手谋朝篡位,却落得红颜祸水的名声。对比历史上的红颜祸水,引发讨论话题。
※ 备受书迷期待,精彩书评如潮!
人物小传
司马昭颜
少年天才在登基的那一刻遭人暗害变痴傻、口不能言,成为全天下的笑柄---白痴皇帝。纵然内心清明睿智,也摆脱不了傀儡的宿命,忍辱负重、韬光养晦。命运让他遇上心爱的女子,为了心爱的她、放弃一切帝王的尊严。用江山做赌注。
欧夕莲
权相千金、娇宠、个性单纯良善,一心想嫁给青梅竹马的卢予淳,阴差阳错入宫为后。历经朝堂后宫纷争,后宫举步维艰,最依赖的韦娘惨死宫中。为复仇,步步为营,与初恋合作谋取江山。
卢予淳
兰枝玉树少年心、与夕莲青梅竹马,期望有朝一日能够迎娶心爱的女子夕莲。家族权倾朝野手握兵权,文武双全的少年将军,富有远大的报负理想,最后却因为家族和心爱的女子,走上盗国窃贼之路。
小说样章
楔子
建署十年,立秋。
帐幔逶迤,青烟袅袅,心字已成灰。
她慵懒地窝在温泉里,洗去身上残留的欢爱痕迹。
夕阳的余晖从窗棂上渐渐褪色,只留下大片紫金的回忆。
时辰快到了吧……她抑制不住心弦颤抖,咽喉处紧绷得发不出声来。
亥时,北门兵动。
她暗自攥紧拳头,予淳一定不会输!
她换上一袭月白纱裙,想为司马王朝祭典。镜中人眯起眼睛一笑,就像只狐狸。
她忽然迫切想要知道,司马昭颜对她的万般宠爱,究竟是真的沉迷于她还是如予淳所说、仅仅是为了她的孩子……其实走到这一步,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不重要了,可她还是很想知道。
一双手蓦然落在她肩上,她浑身战栗,微微侧头问:“怎么不歇着?”
“夕莲……”他在她身后坐下,似乎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对她说,于是又念了一句,“夕莲,我喜欢你……”
她飞扬的眼角骤然失去平衡,坠了下来。为何事到如今还要说这句话?司马昭颜,白痴皇帝,傀儡当了十年,任人摆布、却唯独对她死死不放手……他爱她吗?真的爱过吗?
她笑容虚浮看向他,却见他傻傻笑着从背后抽出一支紫玉笛,承诺过的那首《雨中莲》的旋律呜咽而出。她愣住了,真的是他写的曲子么?恐怕是乐师写的罢……她薄巧的嘴唇撅了起来,强压住杂乱心绪,面带不屑道:“你先回去歇着!”
他结巴说了句:“好……你快……快点来!”
然后,他的身影彷徨离去。
她精心梳了个代嫁女子的发髻,妆容甜美。明日,她就不是司马昭颜的皇后了,她要回到予淳身边,安心做后宫之中的一名嫔妾。
不知在镜前呆坐了多久,山下传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呐喊声,她紧张迎向行宫门外,看漫山火把,如星光璀璨。成功了,他拿下了金陵!予淳成功了!司马昭颜,你就要落到我手里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烈的“咚咚”锣鼓响,丫鬟们纷纷摸爬滚打叫嚷着出来了,她转身抬头观望,骊山宫已是连天火光!怎么会、怎么会着火?她乱了心神,疯狂在人群中搜寻那袭明黄的身影……
光秃秃的梁柱、空荡荡的屋顶,床前围绕着一大群侍卫举着火把。听见夕莲走近时踩起“喀嚓”的声响,纷纷回头,为她让出一条路。一名侍卫首领轻声说:“可能……皇上恰好熟睡中。”
夕莲摇摇头,强笑着说:“不是他。”
她浑身颤栗,凝神床上焦黑的尸首,幽幽拾起枕边的一支笛子,又伸手在他右手拇指处抹了一下,露出一截光润如初的白玉。
一瞬间,她扑倒在地,泪如雨下,哭得就像个孩子。
不知为何,心头像被剐去一大块,血淋淋、空落落的。
夜空一穹碎曜朗星,凡间一地月华霜重。她水漾的眼神再无法跳跃如狐狸般狡黠,脑中的记忆越发清晰得可怕。往事的余音绝响,就像夕阳光芒迷醉的声音,就在熊熊烈火中幻化成那曲雨中莲……
司马昭颜,你这个白痴,怎么可以死掉?至少,我还为你生了个孩子……
第一卷 宁夏
1、初见
建署元年。
夕莲八岁生辰这日,正巧新皇登基。
韦娘说权相大人要进宫忙一整日,或许到子时都歇不下来。
夕莲生气了,是非常非常的生气。她朝韦娘大声嚷嚷:“我的生辰,是母亲生我的日子,也是母亲的忌日,他怎么可以不在身边?”
春日迟迟,夕莲板着小脸坐在莲花池旁,数叶子。
这原本是一个湖,周围住了许多渔家。听说后来是被权相大人圈了地,种上了莲花。这是权相专为他妻子种的莲花,花瓣的颜色不是洁白也不是粉红,而是橙黄如夕阳。这莲花名叫夕莲。
韦娘身上有一种奶香,尽管她早已没了奶水。可是,夕莲依然闻得到那阵熟悉的奶香。她喜欢枕在韦娘软软的肚子上,听血脉流动,还幻想着那肚子里也能孕育一个生命,长大了跟她玩。
韦娘笑着说:“傻孩子,等你长大了,可不稀罕跟他玩。”
为什么呢?她没想明白,因为她一直很想有个伴。
韦娘细细摩挲夕莲的眼眉,她们的眼睛长得很像,人们说这叫丹凤眼,主贵。
如果韦娘不是日日穿着朴素的纱衣,而是像其他女人一样被绫罗绸缎裹起来,看上去一定很高贵。不,在夕莲心里,她已经很高贵了,女子就应当像她那般典雅矜持。
“夕莲,过几日要进宫朝见新皇和太后,以前教的规矩,没忘吧?”
韦娘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忧愁,夕莲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答道:“韦娘放心吧,夕莲都记得,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她怎能不担忧呢,夕莲从小就给她惹岔子,为此没少被权相大人责罚。
“你这是第一次见太后……不过她,会对你很好的。”
韦娘将她轻拢在怀里,极小心,好像稍稍用力,小夕莲就会碎掉一样。
“夕莲——”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她转头望向白玉栏杆的尽头那扇拱门,撑着韦娘的肩膀站起来了,高高举起手臂欢呼:“予淳哥哥!我在这里呢!”
卢予淳是玉树兰芝,迈着轻飘的步伐,岸边柳絮纷飞,落在他衣袍上零星乱舞。一片绿意融暖的春色中,他像乘风而来的玉面仙人。
夕莲瞪大双眼惊讶极了,仰头望着他,一年不见,她居然伸手都够不着他的头顶了!
卢予淳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宠溺笑道:“傻丫头,我都十五岁了!”
他总是能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眯起眼狡黠一笑,终于有人陪她玩了。
长长垂下的柳枝随风飘扬,拂过他的肩,看上去很惬意。夕莲也想柳枝拂过她,可惜不够高。
予淳忽然蹲了下来,一袭白袍的尾摆都拖在了地上。
“来,夕莲,上来,哥哥背你去玩!”
她咧嘴偷笑,趴了上去,双臂紧紧扣住他的颈。
他站起来,她便高高在上了,感受柳枝在脸颊拂过,感受飞絮漫扬。
卢予淳是兵马大元帅的独子,可他身上没有一丝武夫的气息,夕莲喜欢他,就是因为他不好斗。夕莲认为,好斗的人心眼小,予淳哥哥却很宽容,尤其是对她。所以在他面前,夕莲更加得意忘形。
“夕莲,过几日要进宫朝见新皇和太后,我们一起去。”
她玩累了,靠在他肩头,声音脆脆答道:“知道了,可是为什么叫我去呢?我不是臣子。”
“可你是臣民,太后一直想见你的。”
其实她对皇宫还是充满好奇,尽管予淳说家里和皇宫的样子差不多。可夕莲想:集天下荣华富贵于一身的皇上,怎能住和我一样的家呢?予淳哥哥定是唬人的。
“新皇是谁?”
“先皇的唯一子嗣司马昭颜,听说三岁能识字,五岁通读论语诗经,如今早已行文如流水,小小年岁才华横溢,不愧是神童。”
她似懂非懂点点头,任他再好,也比不过予淳哥哥的!
这个生辰,没有父亲,夕莲也过的很快乐。
不仅仅是权相府所有的人都陪她一起热闹、一起欢快,还有卢予淳,他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托起她尖削的下颌说:“我的夕莲,快些长大吧,等你长大了,哥哥娶你回家……”
夕莲乐颠颠笑了,或许、从此以后,她再不用期盼韦娘给她生个孩子了,她只想快快长大,嫁给他。
外面一片春光明媚,大殿却阴冷不堪。
司马昭颜并不了解她们为何在父皇驾崩后的日子一直争吵不休,如果皇家血统毫无亲情可言,那还讲究这些血统做什么?母后说,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可他一点也不好,他是多么希望看到他们为父皇哭丧,哭声倒是有,眼泪却一滴都舍不得流。
争吵到司马昭颜登基的时候,大褚国立了两个太后。一个西太后,皇上的生母辛氏,一个东太后,先皇的皇后卢氏。
新皇登基大典,离他八岁生辰那日还差一个月了。
他带着对未知征途的无限恐惧迈上通往皇位的白玉台阶。
建署元年的第一天,左相大人万分得意地大声宣读先皇遗旨。他是皇上的舅父,与辛太后交换了彼此喜悦的眼神。而司马昭颜却握紧了拳头,他觉得好冷,浑身都冷得发抖。腹部传来一阵痉挛的疼痛。他死命咬住牙关,这是登基大典,不能出岔子,于是任凭额角的汗珠滑落,模糊了视线。
在万千大臣匐倒在他脚下,口中喊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此起彼伏声中,他眼前一黑,倒在了宽敞硬冷的龙椅上,四肢抽搐不断。
醒来时,除了明黄色的帐幔刺眼,他还看见卢太后嘴边那抹混沌笑意。
辛太后坐在床边兀自哭泣,左相大人更是哀叹不已,眉眼都皱成一团。
权相大人轻声问道:“太医,真的没法子了么?”
“气血虚亏,这也不知何时起的外感风热,昏迷了这些时辰,脑子已经……臣也深感忧虑,皇上日后恐怕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思考,言行举止也会有失偏颇。”
权相大人反问:“不正常?意思是……傻了?”
“是痴了……皇上的双眸无神,目光涣散,手指无力,连东西都抓不住了。但意识还是很清楚的,知道冷热饥饱。”
母后失声喊道:“怎么可能?我孩儿天赋异禀,谁敢说他痴了?!”
太医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司马昭颜张口想安慰辛太后,却结巴了半天说不出来,舌头似乎一直在打转,只发出“啊……哦”这样含糊不清的声音。他惊呆了,曾经的口若悬河呢?难道今生都只能这样了?
辛太后又握住他颤抖的手,朝众人狠狠说:“即便是痴了,他也是大褚国的皇帝!”
昭颜觉得很难过,却无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声音沉沉的、傻傻的。
辛太后愣住了,绝望的眼神游移在他面庞半晌,最终拂袖而去,冷冷丢下一句话:“太医院从今日起轮流看护皇上,稍有起色定要通知哀家!”
然后人们纷纷离去,只留下一屋子穿着白色长袍的胡须老人。
昭颜的心骤然凉透了,为何……那个对他万般宠爱的母后,怎能就这样离去?他现在需要母亲啊!
他朝她远去的端庄身影抬起手臂,却见自己的指尖哆嗦得跟先皇临终前一模一样!
他心里泛起一阵恶寒,无力垂下了手,瞪大眼睛看床顶的龙纹,细数着龙头、龙爪、龙鳞,直到将自己的眼泪数了出来,一滴一滴,侍奉的婢女用器皿接下,朝太医惊呼:“皇上的眼泪,怎么是黄色的?!”
太医慌张接过琉璃器皿,轻微的声音传出:“传说,痴子的眼泪是黄色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他终于如辛太后所愿登基了,却成了白痴。
他忍不住抽泣,却发现自己的呜咽声跟鬼叫一般难听。
原来,从先皇永远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们就一起变成了鬼。
夕莲身着鹅黄绸衫,迈着轻快的步子在御花园的小道上走着。予淳哥哥果然没骗她,皇宫没什么大不了的,和家里不差很多。本是来朝见新皇,谁知道皇帝生病了,于是先觐见太后了。她乖乖坐在卢予淳身边,小声答着话。
东太后明艳照人,眼神犀利,但对着她的时候还算柔和。可是,夕莲不怎么喜欢她的。她想念韦娘,从小到大,韦娘都没离过她一时半刻。
东太后问了会话,柔声吩咐:“今晚就在宫里用膳,你父亲也在。”
夕莲有些害怕,在陌生的地方面对那么多陌生的面孔,于是壮着胆子嗫声问了句:“韦娘也可以来么?我想她。”
太后眼神中闪现一丝复杂的情绪,谁也无法判断她的喜怒,不过她还是颔首应许了。
卢予淳在旁帮忙解释道:“她离了韦娘,就吃不下饭。”
太后笑了笑。她是卢予淳的姑姑,夕莲认为,予淳哥哥从此便是自己的靠山了。
闺阁中灯盏明亮,夕莲靠在韦娘肩上撒娇,因为在宫里吃的那顿饭实在太拘谨,亥时还未过她便饿得发慌了。
“夕莲,现在这个时辰不能进食,会长胖的。”韦娘很在意她的身材,夕莲并不明白,胖一点有什么不好?
“韦娘,我好饿……”她依旧赖着韦娘不放。当然了,在小夕莲心里,她是奶娘啊,就是要把自己喂饱,不是么?
“夕莲,如果你长胖了,你予淳哥哥就不喜欢你了。”
夕莲瞪大眼看着她,真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就饿着吧。她眯眯一笑,乖乖躺下说:“那我就不饿了!”
韦娘在她额头亲吻,“夕莲乖,你将来会长成大褚国最美的女人。”
夕莲笑得很甜,她还要嫁给最美的男人呢……
书房里,卢予淳和权相大人在谈话。夕莲躲在窗外的树荫下,她喜欢听他的声音,音色很单薄,却激荡出迷人的磁性。也不知他们在聊什么,等了许久,夕莲累了,便直接推门而入,满心不悦喊道:“你们别说了!都没人陪我玩!”
权相朝她宠溺一笑,挥挥手说:“那不说了,予淳,你带她去玩吧!”
她又喜逐颜开,拎起裙摆跑了两步,转身朝卢予淳喊:“快点,今天新请了丝竹班子!”
卢予淳跟在夕莲身后,嘴角始终挂着惯有的微笑,如柳絮般轻绵。
她随口问了句:“你们在说什么?”
“皇上登基那日大病一场,变痴了。可先皇就这一个子嗣,加上左相和辛太后的势力,大褚国只能暂由这个白痴皇帝来统治了,你父亲甚感忧虑。”
夕莲想了会子,纠正他的言辞说:“皇上病痴了?那很可怜的,你不能说他是白痴皇帝。”
卢予淳没料到她会与他咬文嚼字,神情一怔,答道:“是我口误了,他再怎么样也是大褚皇帝。”
万顷烟波,莲花点点隐现。
凉风从花叶中拂过,那触感如丝缎轻柔、那香气如晨露淡远。
今年的莲花开得早,蔓延至远处好像火的颜色,与天际的晚霞连成浑然一体。
远处的乐声震天,笑声朗朗不断,文武百官跟随帝王来相府“迎夏”,庆贺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立夏日。
夕莲从热闹的迎夏宴会上溜了出来,她不明白父亲为何要把如此隆重的皇宫宴会设在家里,她向来不喜欢看那些凡夫俗子凑在一块饮酒作乐。今日,她的予淳哥哥也在那与人畅饮,她不喜欢。
司马昭颜也从热闹的宴会中偷偷溜了出来,只为采摘一朵夕莲。
那是如夕阳般炫目的颜色,几乎让人迷了眼睛。
他绕着白玉扶栏找了许久,终于寻到一处缺口,可以探出身子去。但是他紧紧贴在地上,用力伸长手臂也触不到最近的那朵。为何,看似尽在咫尺,却可望而不可即?
他不甘心,这是他所见过人世间最美的东西,一定要得到。
夕莲发现前方有一个明黄色的小小身影,趴在地上,身体努力向前伸,他要摘莲花!
谁不经允许在这里摘莲花?夕莲气势汹汹朝他走去,可还差几步的时候,听得他“噗通”一声掉下去了!连句呼救声都没有,谁知道他究竟会不会水?
他在水中胡乱扑腾,溅起金色的水花,惹得四周一大片花叶随着道道波纹曼舞生姿,似是在嘲笑他的笨拙。他怒了,为何连你们如此高贵的生灵都要嘲弄我?
当他高高举起的手渐渐没入水面,夕莲匆匆褪去身上沉重的华衣,甩掉颈上的首饰,轻灵跃入莲花池。她睁大眼在水中搜寻,那些茎叶和着夕阳的颜色光怪陆离,其中的那袭明黄格外显眼。她绕到他身后,吐了一串咕噜咕噜的气泡,然后用力将他托起。
拖他到了岸边,夕莲气喘吁吁,幸好从小喜欢在莲花池里玩耍,水性极好。
她蓦然发现他胸前那五彩巨龙的条纹,明黄色的袍子……于是歪着脑袋问:“你是皇上?”
昭颜转头看她,夕阳刺痛了他的眼,恍惚中瞥见她的容颜,整张脸都是张扬的金色,眼角微微上挑,眉尾扬起隐隐斜入发际。她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眼角眉梢都含着笑意,表情狡黠得像一只狐狸。他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他就那样痴痴看着夕莲,眸子漆黑如墨,眼神却涣散无光。
夕莲以为他吓着了,于是握住他的手,那种凉意、凉到让她觉得可怕的地步。她忽然间想起来,他因为生病变痴了,心里忽然涌出无数的怜惜之情。他曾经也是才华横溢,如今却成了这副痴呆模样。
不远处有熙熙攘攘的人群赶来,夕莲站起来振臂高呼:“快来!皇上落水了!”
她的声音是那样清明悦耳。
昭颜盯着自己的手,她的小手热乎乎的,残留的温度尚在,这是先皇过世后,他第一次感受到的温暖。忽然有人将他抱起来了,匆匆离去,甚至来不及和她说上一句话。
他忽然想起来,方才她凤眼微眯对他说:“我叫夕莲,夕莲就是这种莲花的名字。”
然后他发现,自己指缝间缠了一个穿着发绳的挂坠,黄玉雕刻的莲花,光润如她。
权相急忙拾起夕莲方才扔在岸上的衣服,将她娇小的身躯裹起来,狠狠朝韦娘吼道:“你是怎么看她的?!”
韦娘眼里泛着晶莹的光,颤颤巍巍垂头站着。
夕莲从父亲怀里挣脱出来,抱着韦娘的腿嚷嚷:“不许你骂她!谁也不许骂她!”
权相愕然,怒容渐渐消减,毕竟还有许多宾客在场。于是淡淡挥了手,“快下去罢。”
韦娘抱着夕莲浑身浸透瑟瑟发抖的身子慌忙离开。
昭颜被福公公抱去了厢房,却还盯着那朵黄玉莲花恍惚地想着心事。她是妖精吗?还是狐仙?难道自己伸手采摘莲花,竟不小心惹了神仙?
回想起她挑起的眼角、飞斜的眉梢,手心的温度,还有浑身笼罩着一种炫目的橙黄色,火漾的温暖。他坚定不移地相信她是一只狐狸精,是他的救命狐狸精。
他每日忍受各种嘲讽或同情的目光,忍受臣民们背着他肆无忌惮议论大褚国的白痴皇帝。但她的眼神,却让他觉得亲切,尽管那双眸子是冷冷的弧度,却流露出楚楚温情。
福公公替昭颜解开衣襟,他挡住了,自己动手。现在他无法用准确的言语表达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但是肢体基本无恙,他必须保留最后的那点自尊。他在心里暗下决心:那些背后冷嘲热讽的人,看吧,总有一天大褚国的皇帝会恢复的……只要努力练习,他会恢复正常的!
福公公呈了碗姜汤上来,他尝了口,很烫,却不够温暖。
他极力控制自己的嘴形,缓缓说了几个字:“夕……莲,是……谁?”
福公公答道:“相府千金的闺名,叫欧夕莲,便是方才救皇上的那位小姐。”
相府千金?她不是狐狸精?昭颜有一丝喜悦又有一丝失望,权相他……不是先皇信任之人。
他点头示意福公公继续说下去:“说……还有?”
“欧小姐与皇上同岁,自小生母亡故,权相大人对她极其宠爱。”福公公顿了顿,“奴才知道的就这些了。”
昭颜挤出一个笑容,嘴都咧开了,“还……漂亮。”
福公公看见皇帝的笑容,长长松了口气,轻快附和道:“是漂亮,打小起人见人夸是个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丹凤眼,傲气十足,贵不可言。”
昭颜得意极了,他的狐狸精恩人,能不漂亮么?
2、相识
在相府歇了一夜,该回宫了。司马昭颜坐在石凳上,手里握着她的黄玉挂坠,静静回想她的眉眼,生动活泼,充满灵性。
矮木树丛忽然动了一下,一只灰色的小兔子悠闲地跳了出来,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连兔子都不把穿龙袍的小小人儿放在眼里。昭颜有点生气,故意发出低沉的吼声,把它吓跑了。
一个鹅黄色的身影闯了进来,锐声喝道:“你吓着它了!”
司马昭颜放眼看去,是她,绸缎华服在阳光下比龙袍还耀眼,眼角眉梢都缀着不悦之色。果然是被宠坏的小丫头。她难道不知礼法么?见了皇帝也是这副模样,若是换了别人,早被下人拖出去杖责了。
“不过是只小兔子,你吓唬它做什么?”她走近了,怒视昭颜,目光有些灼人。
昭颜努力使足劲说:“它……也欺负……”
他还没说完,夕莲便迅速接了过去,质问道:“它也欺负你?你就任人欺负么?”
昭颜点头,夕莲愣住了,心里忽然又对他心生同情,轻声说:“我也知道,你一定很难过。别管人家怎么说你,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了!”
司马昭颜苦笑,天下万民都叫他白痴皇帝,如何想开?不敢再看她,他自己照过镜子,这副痴傻的样子,实在难看,他不想叫狐狸精对自己心生厌烦。
“夕莲!”
两人都抬头望去,是卢予淳进来了。因为是东太后的侄子,所以昭颜不喜欢他。
夕莲欢悦朝他跑了过去,甜甜唤道:“予淳哥哥,我的兔子刚才还在这里呢!”
昭颜心生嫉妒,为何她对自己就是一副冷清清、凶巴巴的样子?
“微臣叩见皇上!”卢予淳向昭颜行君臣之礼,他抬手以示平身。
夕莲愣愣看着卢予淳,也向昭颜行了个礼。
昭颜便冷冷瞥了她一眼,以示不满。
她理直气壮说:“你别不高兴,我一时忘记了而已!”
卢予淳连忙将她往后拉了拉,恭敬道:“皇上,夕莲年幼,请恕她冒昧无礼。”
昭颜并不生气,只是不满她对他肆无忌惮的态度,难道她也看不起他这个白痴皇帝么?不,其他人都是表面恭敬,背后阴损,她却是堂而皇之地冒犯,反而令昭颜心安了不少。
卢予淳将她带走了,司马昭颜眼睁睁看着他拉着她的小手,那只温暖无比的手。
回了屋子,夕莲望着满桌佳肴,无端端地感到心烦。
“夕莲,怎么了?”
韦娘轻轻抚摸她的头,她便放下碗筷,喟叹了句:“他真的很可怜。”
“谁呀?”
“皇上。”夕莲耷拉着脑袋说,“大家都欺负他。”
韦娘嘘了声,悄悄在她耳旁说:“话不能乱说,他是皇上,谁敢欺负他?”
他是皇上,全国最大的人。可是他的遭遇的确让人同情。夕莲蔫蔫地夹了口菜。
“夕莲,今日那么多皇亲国戚在,你怎能如此不知礼数呢?你父亲惩罚我是对的,你却破了他的威信,让朝臣笑话他连女儿都管不住。”
夕莲惊讶极了,韦娘怎会这样想?难道她不感激自己保护了她么?看来,好心办的事不一定就是好事。夕莲伸手抚平韦娘皱起的眉,乖乖答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卢予淳歇了几日便要回军营去,送他的时候夕莲哭得很伤心。韦娘有两年没见她这样嚎啕大哭了。天知道她在哭什么,或许是有舍不得,或许是因为她又成了孤独一人,没人陪她玩。
韦娘与太后坐在石凳上,看夕莲欢快地荡着秋千。四周种了几株茉莉,清香怡人。
太后最近频繁召夕莲入宫,她对夕莲是极好的。渐渐的,夕莲也不顾忌了,在家什么样,在宫里就什么样,就算骄横一些,太后也不责怪,反而满脸喜色。
“我说吧,她很容易亲近,只要待她好,她便会很快接受你。”
“这些年,辛苦你了。”
“说什么辛苦呢,她很贴心,还能与我互相依偎。”
“等她进宫了,你怎么办?还跟着么?”
夕莲无意听见,蓦然停下了秋千,脆脆的声音朝太后喊道:“韦娘要跟我一辈子的!”
太后暖暖笑着,淡然道:“你长大以后,就用不着奶娘了。”
夕莲急得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太后面前,长裙拖在草地上嗦嗦作响。她高高扬起尖削的下颌,执拗说道:“韦娘要跟我一辈子,没有她,我什么也干不了!”
太后神色复杂,斜斜睨了眼韦娘,尔后又笑道:“现在说这个做什么呢?夕莲,哀家为你准备了礼物,随来吧。”
韦娘低低垂着头,夕莲不高兴,她不喜欢别人欺负她。
太后赏赐的东西无非就是珠宝首饰,这些东西夕莲见多了,她认为除了让人眼花缭乱之外没别的好处。太后和韦娘还有话要说,故意支走夕莲。夕莲便独自在走廊花园里转悠,时不时转身对宫女说:“你们别跟着我哦!”
但是她们不听话,寸步不离。
远远的西天被绚丽的夕阳印染,就像莲花池的尽头,那是耀眼而和谐的颜色,是夕莲的颜色。
夕莲突发奇想,不知道从这里能不能看到家里的莲花池呢?于是她四处张望,希望能找到高高的台子,以便能望得远些。
大殿后方确实有一个高台,她踮起脚尖努力张望。夕阳即将落下远山,她必须要赶在那之前上去。三两下她就将厚重的外衣脱下随手扔了,拎了裙角飞快朝那个方向奔去。天色越来越暗,小小身影在偌大的皇宫里跑累了,可是那台子怎么那么远呢?
夕阳余晖渐渐从平整光滑的青砖上褪去,调皮的星星一颗一颗都从深蓝天幕上蹦出来了。夕莲扶着阶梯的栏杆大口喘气。怎么会?拼尽力气却没来得及挽留?不管怎样,既然来了,就上去看看吧。
昭颜躺在浑天仪里观星,不知谁发明的仪器,给他沉闷而卑微的帝王生涯平添了几分闲趣。今夜的天幕晴朗无云,他调准了方向,在‘七月流火’的位置上,蓦然闪现出一张脸庞吃惊地瞪大眼睛问:“这是什么?你躺在这里做什么?”
昭颜心里一窒,噢,是她,救命狐狸精,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清明悦耳。
他嗫声答道:“观星。”
夕莲仰头看了看天,然后又俯身看着他,眼神狡黠,问:“我也可以玩吗?”
他点头,推开侧门,让她也躺进来了。
她笑眯眯侧头说了声:“皇上万福!”就这样躺着,没有行礼更没有下跪。
昭颜还是习惯说了句:“平、平身。”
她拨弄着眼前的仪器,嘴里嘟喃:“这是做什么的?”
昭颜痴痴看着她,嘴唇不听使唤地颤抖。
她指着天上问:“那是什么星啊?那颗很亮的!”
“哪里?”
“这里。”她把他也拉过去,和她凑到一起看。
昭颜没防备,下巴撞在她颈上,唇轻轻擦过她的耳垂。他才发现她没穿外衣,不过那平平的锁骨煞是好看,肩膀削瘦,肩头却圆润光滑。在窄小的空间里,似乎感觉到她的气息轻轻喷在脸上,连心跳都莫名加快了。
他使劲吸了口气,仿佛吸入了满心满肺的莲花香味,喏喏答道:“织女星。”
“织女哦!那牛郎在哪里?”她自己掰着仪器随便转动。
昭颜痴痴望着天空,他的每一日都很难熬,不仅仅是孤独,还要以八岁的心智去面对威严的太后、冷漠的母亲和各怀心腹的臣子。此刻却可以无忧无虑像个孩子,陪她看星星。如果可以让时光停留在这一刻,他宁愿永远八岁,长不大。
观星台下传来叮咚作响的声音,是东太后的辇车。
夕莲忽然叫道:“哎呀,我忘了,该回家了呢!”
他们都坐起身来,她拎起裙摆迈了出去,后背的两片肩胛骨中间凹下去一道优美的弧度。她转身挥挥手说:“我先走了,或许明日再来!”
昭颜就坐在那呆呆望着她被众多婢女迎走了,东太后立在远处,轻蔑笑着。
他收回目光,继续躺在仪器里看星星,找到牛郎,等她来。
次日夜里。他沉浸在她狐狸般狡黠的笑容中,等待,漫无目的。
她说:或许明日再来。
或许而已,他却深信不疑。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
等过了整个夏季,等到枫叶落尽,等到新年瑞雪,等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天,他都没再见到她。
建署九年,上元灯节。
御道两旁的桃李树枝桠上挂满各色花灯,金鱼、莲花、龙凤,高挑在夜空中,伴着纷飘的白雪,华灯如炬、火树银花。人间的热闹在这一日达到了鼎沸。
夕莲穿着一袭火黄的狐裘,眼角依旧向上挑,眉尾斜入发际,笑起来像只狡黠的狐狸。她在花灯丛中来回穿梭,跟着她的予淳哥哥。噢,不,现在她唤他作予淳。她十六岁生辰,就是成亲的日子了。请求赐婚的折子递上去了,只等皇上盖上大印。
夕莲迷惑问父亲:“难道他不盖印我就不能嫁人了么?”
权相答:“盖了玺印你们的婚事便是御赐的,可以办的风光无限。”
她很期待风光无限的那一天,听说新娘子是最美的。
予淳牵着她的手,路人纷纷朝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每当这种时候,夕莲都会飘飘然,觉得他们如神仙眷侣般。反正不论走到哪里,夕莲都是耀人眼目的,而予淳,永远如玉树兰芝般温雅。
夕莲唯一的不满,是卢予淳已经成为了一名将军,将来像他父亲一样会当上天下兵马大元帅。夕莲觉得,书生比较好,点灯夜读,她可以闲坐在一旁为他添香。可惜他真的是一名将军,时常在大褚与南离国的边境上驻守,不过成亲以后,他就会被调回金陵。
“夕莲,先等我一下,别动哦。”他好像遇见了什么官员,要前去打招呼,夕莲安静地点点头,乖乖站在被白雪压满枝桠的桃树下。
不远处飘来一阵香气,夕莲嘴馋,探着头往那看去,是一个馄饨小摊。堂堂相府千金,居然会垂涎一碗路边馄饨么?她傲然扬起了头,看满街花灯璀璨。
可是馄饨的香气源源不断飘来,她使劲嗅,不由舔舔嘴唇。不过韦娘说过,晚上不能进食,不然长胖了予淳就不喜欢。夕莲毅然决定离那诱惑远一点,便走开了一段,站在另一棵树底下。予淳还在和别人交谈,她必须探出身子才能瞧见他。
不知从哪里传来吱嘎的声响,一些凝结成团的雪哗啦啦落在她身上。
抬头望,有根树枝好像在断裂,雪还在源源不断往下落,夕莲觉得应该快点跑开,却直愣愣地望着那根缓缓坠落的树枝张大了嘴。大概是吓坏了吧,直到有人将她拉了出来,那粗壮的枝桠摔在雪地里发出一阵巨响,溅了她一身白雪。夕莲颤了两下,有些后怕。
救她的人看上去是名官家公子,身姿欣长,华服玉冠,双眸漆黑。
夕莲朝他恭敬行礼道:“多谢公子相救。”
他嘴唇颤了颤,目光呆滞吐了两个字:“夕莲……”。终于又见到了她,惊喜和惆怅杂乱无章塞满了他迟钝的大脑。她没变,一直停留在他的八岁。她的气味,还是那样的莲花香,青涩而幽秘。
夕莲惊讶打量他许久,看他痴痴的表情才认出他来,是皇上呀!他怎么能在这里呢?
“皇上,你没事吧?你一个人?没带随从么?”她问了一连串的话语。
他只颔首说:“一个人。”
看他说话好像比从前伶俐些了,夕莲调皮笑道:“好多年不见了!”
昭颜心里一沉,淡淡说:“你失约了,观……星台。”
观星台?夕莲想了许久,对了,那时她还想去那高台上看星星的,可是父亲不让、太后也不让,甚至进了宫都不叫她去给皇上请安。她是觉得很没礼貌的,毕竟相识一场。不过久而久之也习惯了,这个皇上在宫里跟隐形的差不多。
“你说明日来,我便一直等你。”昭颜这句话说的很利索,因为练习了很多遍。
夕莲朝他歉意一笑,“对不起,他们说那是皇上才能去的地方,所以我没再去了。”话音刚落,她的双肩忽然被人抱住了,惊的转头看,是予淳。
他紧紧拥着夕莲,在她额上亲吻:“夕莲,你怎么乱跑呢?”
在万盏灯烛的光华下,她对卢予淳明眸浅笑,甜甜问:“看我们遇见谁了?”
昭颜望着她,几乎承受不住,身后忽然出现几个黑影,夕莲朝他低声笑道:“回头看,有人来抓你啦!”
昭颜心慌意乱,他怎么舍得,时隔八年才遇见她,怎么舍得就这样离去?
那些侍卫催促着请皇上回去,昭颜便机械地跟在他们身后,回到属于他那高高在上的城楼,去俯瞰万民狂欢。
夕莲忽然想起什么,朝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挥手喊道:“我快要成亲了,你也来喝喜酒哦!”
昭颜的身子僵了一下,没有回头,嘴角无可抑制地抽动起来。每走一步,他的脚心就像被冰凌刀子划了一道,曾经期盼了千百回的温暖,现在属于别人了,那手心的温暖,再也触不到了……他能懂,其实她嫁给卢予淳很好,不然,难道要嫁一个白痴皇帝么?
合阳宫里,歌舞升平。
一名眉眼刻薄的女子喂明黄龙袍的男子喝了杯烈酒,却不给他喂吃的。
皇帝自己伸手去拈,可那圆圆的果子太小太滑,捉不住。她照着他抖得一塌糊涂的手打了下去,声音尖刻:“要什么我给你拿!”
昭颜皱着眉头,他宁愿要福公公伺候,也不想要她在身边多呆一刻。可是,她是他舅舅的女儿,他的表妹辛欣。她十三岁的时候,他们就迫不及待把她塞给了昭颜,要他们生个儿子,继承大统。
辛欣讨厌这个白痴皇帝,但是她又想和他生儿子,将来好当皇后。
可惜,两年过去了,她的儿子还没影。
西太后质问她的时候,她委屈地指着昭颜叫嚣道:“他不碰我,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脱光了对他投怀送抱,他都没反应!他连都不会……照我说,他早就不是男人了!”
西太后气得发抖,狠狠扇了她耳光,怎么说皇上还是她儿子呢!
而昭颜在一旁幸灾乐祸。
他现在唯一的女人是琴儿,一个服侍他的宫女。当初宠幸她的原因很简单,她在这宫里太弱小,总是被人欺负,他便毫不犹豫要了她,将她捧得高高的,让那些欺负她的人狠狠嫉妒她。
辛欣得知后,几乎快疯了,毫不顾忌朝他大吼:“你明明懂,为何要跟我装!”
昭颜傻傻笑着,对,明明懂,就是要装。他不想一切尽如别人意。
辛欣受打击以后,一直缠着他对他百般讨好,刚才打他的那一下,也是讨好方法之一。
幸好昭颜宠幸琴儿的次数也有限,如果她怀上了龙子,辛欣一定会吐血身亡。
“皇上……”辛欣又使出了浑身解数,媚态万千,他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乱摸,而后转身搂住了琴儿。她尖叫着拖住他的腿,“你这个白痴!她有什么好的?!小贱人!”
昭颜冷冷对福公公说:“杖责。”
琴儿现在是贵人,三品,辛欣不过小小昭仪,位居五品,以下犯上,言辞恶劣,杖责是宫规。
辛欣僵住了,昭颜笑得很狰狞,她不该叫他白痴的。
琴儿窝在昭颜怀里,很安静,她不善言辞,和他一样。
上元灯节,别人都很热闹,只有他们是孤独的,相互取暖。
她望着窗外遥远升起的烟花,终于说了一句话:“臣妾多谢皇上厚爱。”
宫女被宠幸后,多半会说这句话。他却知道她话里的真正含义,皇帝封了她贵人,全家也跟着繁兴起来,那烟花,便是她父亲坊里做的。
她又说:“皇上,两位太后都催促立后之事,其实,你喜欢谁,立了就是,你是皇上啊。”
昭颜看她眼神精明,轻声问:“你……说谁?”
“福公公告诉臣妾了,皇上一直喜欢相府千金欧小姐。”
他点头,喜欢她,从八岁的时候,可是她今天说她要嫁人了。
琴儿淡淡说:“只要她还没嫁人,皇上尽可要她。”
昭颜听着自己的心跳,狂烈无比,好像一切未知的命运其实就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是皇上啊,有什么不可以做?
他头脑发热,匆匆披上衣服冲到书房,打乱满桌堆得整齐的折子,找到有她名字的那份!欧夕莲,欧夕莲那三个字就幻作那一池炫目耀眼的莲花,化作她飞扬的神采、微挑的眼角,他双手颤抖着将那折子扔进了火炉,火苗跳跃得如同她活泼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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