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昌964】为你读书《我在花园的中山后街等你》

小时候，花园就是天堂。那时候，最快乐的事情，莫过于随母亲一起去花园的街头巷尾溜达。在花园，可以品人间美食，可以赏街市风情，还可以去新华书店，买几本心仪的小人书，也可以去电影院，看上一部激情澎湃的战争片。小城花园，涵盖了儿时的我对幸福生活的所有幻想。         

70年代的花园，虽然是当时湖北省少有的城镇人口过万的建制镇之一，其实镇区面积并不怎么大。主要街道，也就是南北向的中山街，中山后街，沿河路，车站街，澴城路，东西向的胜利路，民主街。外加一条被铁路隔开，孤零零显得有点落寞的路东街，以及河西沙滩被层层林海簇拥着的中南冶勘604队。       

花园不大，却也不容小视。这里绝对称的上是卧虎藏龙之地。拥有当时孝感北部的最高学府孝感三中，专业文艺团体孝感县县第二楚剧团。以及医疗设施远超乡镇卫生院的孝感县二医院，还有主管孝感县北部乡镇相关业务的棉花站，蔬菜公司，土产公司，外贸公司等职能部门。最让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也是一般乡镇所望尘莫及的。这里有，冶金部中南冶勘604队，冶勘技校，湖北省地质局第六大队，湖北省物资储备338处（338虽然驻地在卫店镇，不过，其户籍一直在花园镇，征兵等工作，一直由花园负责），，武汉铁路运输技校，孝感地区石油公司，等等等等。每一个单位都如雷贯耳，让人心驰神往。这些单位里面的孩子，他们穿着光鲜的衣服，说着标准的普通话，举手投足都有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常常会让让我们这些顽劣粗野的本地娃娃自惭形秽。       

花园的老房子，大多毁于战火，保存下来的寥寥无几，星星点点散落在中山街。老房子一般是纯木结构，两层高，不过上面一层是阁楼，很少住人，主要用来堆放一些平时不怎么用的物什。那时候，花园民居还是以红砖砌筑居多。不高，大多为一层瓦房，灰瓦屋面，三分水，以利于下雨时，雨水能够及时疏散。即便当时牛皮冲天的新华书店，百货一部，百货二部，也不过是瓦房一枚。唯一不同于民居的，也就是房屋面积大了些许。那个时候，在我们花园，楼房还真的是稀罕玩意，四层高的房子，在我看来，就已经是高耸入云了超级大厦了。这样的楼房，主要集中在604，地质六的居民区。在镇区的街道上，想看一看超过三层的房子，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那时的街道，主要供行人，自行车，板车通行，汽车是奢侈品，所以，并不怎么考虑汽车的因素，街道大多显得逼仄，狭小。早期建成的中山街尤甚，大概也就四五米宽，早市人多时，想拖个板车从水泄不通的人群穿越，其艰难程度，不亚于折腾一次蜀道。不过，那时可没有什么来治理啥啥的，你急的冒火，也只能面带微笑，一点一点挪动板车。那时的街道，铺设的是黑色沥青，天热喜欢融化的那种。盛夏时节，踩在街道上，黏糊糊的，得费点力气才能把鞋子从沥清上拉扯掉，倒也间接起了锻炼脚力的作用，也未尝不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由南边进花园，有两条街道，一条是依铁路而建的车站街，一条是沿澴水而建的沿河路。车站街周边大多是铁路职工的私房及其他民居，以及外贸公司和供列车乘务员歇息的铁路公寓。值得一提的是，外贸公司的原址，是曾经污水横流，蚊蝇遍地的臭塘角。80年代初期，政府全力以赴治理了臭塘角，这确实是大快人心的德政工程。至今一些久居于此的老年人，谈起当年臭塘角的恶臭肮脏，依然感慨万千。          

沿河路的最南端，是一条铁路，以及两个院落。铁路是湖北省石油公司花园油库的专用铁路。两个院落，大点的，当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花园油库，小点的，是盐业公司的仓库。油库常年大门紧闭，不过，从门隙里看去，油库内丛林密布，郁郁葱葱，应该是个景致不错的好处去。每到傍晚时分，密密麻麻的鸟雀盘旋在油库上空，遮住了西天的落日，鸟儿的啁啾写满天际，此情此景，顿时让人有了误入天堂的遐思。      

 沿河路向北，经过孝感地区石油公司，花园镇二小，道路一分为二。依河而行的。依然叫沿河路，东边的一支，也就是百年老街，中山街的起点了。沿河路前行，即是在80年代初期名噪一时的花园塑料厂了，我家至今还保留有该厂生产的保温瓶，历经三十年的高温灼烤，却历久弥新，不得不佩服花园塑料厂产品质量的坚贞。只是可惜，这样一个曾经在行业内笑傲江湖，花园居民引以为荣的明星企业，后来转型升级，引进国外先进牙刷生产线，并且取得了湖北牙刷厂的冠名，获得了鼎鼎有名的大桥牙刷出口商标，却最终因为经营不善，折戟沉沙，委实让人唏嘘不已。楚剧院也坐落在沿河路，剧院的存在，让小镇凭空增加了书卷气，剧院的上空，激荡着金戈铁马，低徊着花前月下。楚剧原黄孝花鼓戏，西路花鼓戏，流传于黄陂孝感乡村人家。花园历来就是楚剧的重要码头，大本营在花园的孝感县楚剧二团排演的现代戏，。我开始记事时，花园楚剧院已经有了衰败的迹象。屋顶的瓦换了一茬又一茬，新瓦老瓦掺和在一起，有如一张不小心泼洒了墨迹的纸，杂乱无章，很是扎眼。后来，县楚剧二团撤编，人员分流到孝感县楚剧团和县二医院，楚剧院也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了电影院，我倒去那里很是看了几次电影。童年时，母亲曾带我去楚剧院看了一次古戏。我们宋噶湾距花园尚有五里地，路依铁路而建，常年滚轮到路上的道渣，被车轮压进了路面，路面因之而崎岖不平，走在上面，多少还是有些伤脚。母亲背负着我，健步如飞。有人说，“都四五岁的孩子了，让他自己走呀”。母亲喘着粗气，大声说，“孩子还小，正长个，可不能让他伤着了。”那天究竟看的什么戏，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几个身穿戏服的人，在台上咿咿呀呀，不好好说话，却偏要哼哼嘻嘻的，害的我一句也没听明白。不过，最后终于迎来了打戏，一个脸上糊弄着白纸的怪人，手持一把长长的红缨枪，将一个人挑起，那人顺势跃起两米多高，落入幕布以内，倒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正对火车站，是两条东西向的街道，由车站延伸到澴水河畔。分别叫胜利路和民主街。胜利路上，最引人注目的。当然就是莘莘学子们攻读学业的孝感县三中了。学校名称几经更替，由花园镇中，孝感三中，孝感二中，孝昌一中，到孝昌二中。不管名字怎么变化，这里始终是孕育人才的地方，无数仁人志士，从这里走出，报效家国。每年高考放榜时间，是牵动人心的时刻。记得有一次，见一大叔摇头晃脑念榜单“丁小春，武汉大学，晏伟华，湖北大学，刘志敏，华中师范大学。宁红卫，古林大学。啧啧，哪里有个古林大学，从来没听说”。旁边一众人等哄堂大笑。三中里面最有名的建筑，莫过于那栋哥特式建筑，曾经的教堂，后来学校的后勤楼。独一无二的异域风情，让无数市民竞相参观。后勤楼门口的雪松，苍劲高大，应该也是有故事的精灵吧。昨天，我特意去二中寻觅老后勤楼，却只见千篇一律的火柴盒式的教学楼，那栋让无数花园人津津乐道的欧式建筑。早已不复存在。三中对面。，东侧是邮局，西侧是汽车站。汽车站是一栋有点黯淡的两层楼房，原来是爱国绅士季斌的房产，后来转给当时还在花园的省交通厅作汽车站。，那当时应该说是大多数市民心中的圣地。那个时候，信息不畅出门在外，完全仰仗写信来联络亲情。写上一封信，得个把星期才能到达亲友手中。而当刚刚信塞进邮政邮箱的那一刹那，心，已经在翘首以待回信的到来。如果有人问，湖北历年来，最最火爆的报纸，可能有人会说是楚天，有人说是武汉晚报。我会说，你错了。当年湖北最火的报纸，说出来你绝对会觉得意外，那就是湖北广播电视报，每到周五，报纸一出来，马上就抢购一空。在花园邮局，不到十二点，报纸还没来，屋子里面就已经是摩肩接踵了，屋子外面，也是黑压压的人头，他们早早就过来等候，生怕来晚了，就买不到心仪的报纸，不能提前得知下周电视节目。如今，诗和远方似乎是早就该切割的阑尾，而那个时候的人们，诗和远方，和粮食同样重要。      

 民主街，是一条书香烂漫的街道。这里有新华书店，小小书店，工人俱乐部，文化馆等文化机构。新华书店书架上密密麻麻全是书籍，作为一个近视眼，得眯缝着眼，费好大劲，才能看清书籍名称。相比较而言，小小书店就亲民多了。开架售书，可以随便阅览。即使你在这里看一天，老板也不会说半个不字。老板是个六七十岁，满头白发的瘦精精的老人，平时不苟言笑，总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书。在这里买书，是可以赊账的，如果口袋钱不够，差上几分钱，也是可以把书拿走的，老人也从来不记账。而后，当你来还钱的时候，你给多少，老人就收多少，老人似乎从来不担心别人会欠债不还，也似乎不愿意费心事去惦记谁谁谁买书差多少钱。来来往往，全凭一个心字探路。        

中山街上，最负盛名的，当然就是万寿春药店了。关于这家药店的传奇，真的是一言难尽，其曲折跌宕，叫人不得不拍案叫绝。我在这里就不赘述了。中山街的亢记理发，一间普普通通的发屋。没有任何靓丽的装饰，却总有人络绎不绝地排队理发。在亢老板看来，理发不是谋生的工具，而是一门可以点石成金的艺术。对每一个前来的顾客，他都视作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璞玉。他神情专注，一丝不苟创作着他的艺术品。常常理一次发，都要耗时个把小时以上。所有来这里理发的人们，都有足够的耐心，理一次发，即便等上一天的时间，也心甘情愿。       

家在中山街十字路口的李大牛，当年可是名闻遐迩。他用一根普普通通的竹竿，在观音岩水库，扯上了一条重达六十斤的青鱼。这在当时，真的是个天大的奇迹呀。所有人都觉得大牛是天才，做什么都可以做到出神入化。他做裁缝，不用挂招牌，不用打广告，总有人风尘仆仆慕名而来，和大牛说上一堆好话。叫他一定一定给自己做上一套合体的衣服。找大牛做衣服得挂号，额满为止。因为大牛钟爱的是钓鱼呀，即便他的裁缝手艺再怎么的炉火纯青，也终究不是他所爱。他必须腾出大量时间来钓鱼，他认为钓鱼才是正事。后来，大牛厌倦了裁剪，迷恋上了烹饪，他做出来的美食让人欲罢不能，日日眷恋。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请到大牛去掌厨的。他只有在钓鱼，旅游的间隙，心血来潮，才会答应别人的恳求，做上一桌精妙绝伦的美食。大牛原本可以发大财，他不是没有机遇，他也确实有这个能力。可是，他的人生，快乐才是做人根本的。追逐快乐，享受人生。何必把自己逼成金钱的奴隶。大牛是这么说的。        

仿佛就在一夜之间，老街沦落了。月上中天，当铁路对面的新城还灯火辉煌，人声鼎沸时。老街却沦陷在一片死寂之中，唯有天上的一弯冷月，牵扯着不知疲倦奔涌一路向前的澴河水，酣然一梦间，尘世已是沧海桑田。蜜蜂在拉管厂的废弃车间里唧唧我我，。人世间总有些什么是你我无法改变的，总有些什么是你我无法割舍的，即便心间有太多的怨艾，也必须坦然应对。       

只是，我还是想在花园的中山后街走一走，即便时光薄情，背弃了最初的承诺。我依然渴望用我的赤诚，感动光阴，时光时光，请你的脚步，不要太匆匆，慢一点，再慢一点，我要细细品味曾经的美好。      

 我最最亲爱的，请和我，一起去花园的老街走一走，给记忆涂上最靓的颜色，为未来打造最美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