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金铨谈《笑傲江湖》:徐克改了十四次剧本,叶倩文被剪光
新书快讯：
后浪出版公司即将引进出版关于胡金铨的最重要著作《胡金铨武侠电影作法》。
本书集合了日本传奇电影评论家山田宏一与香港电影研究者宇田川幸洋从1992年东京国际电影节到1996年夕张国际奇幻电影节期间与胡金铨导演总共三十多个小时的数次对话。作为“新浪潮”时期《电影手册》的重要写手之一的山田宏一沿用挚友特吕弗与希区柯克的对话形式，从胡金铨的北京青春到香港、台湾甚至美国的电影之路，从人生到电影，事无巨细地还原武侠大宗师的全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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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表问者（山田宏一 & 宇田川幸洋）
● 代表为胡金铨
○ 你在一九九零年拍过《笑傲江湖》，那是徐克监制的影片。你参与徐克的制作的经过是怎样的？
● 徐克在德克萨斯州的大学念书时，他的研究命题是我的电影。我们有这个缘分。另外，我住在法国时，跟徐克的太太（施南生）交了朋友。当时，她在巴黎有个男朋友（笑），每个星期六都来巴黎，然后在星期日回伦敦。就是这样，当我和徐克在一九八七年秋天碰面时，就说要拍这部片了。徐克的太太是个很漂亮的人，她会英语，法语也很好。我的法国朋友说，她的法语说得非常漂亮。此外，她的普通话也很好，因为她是上海人。
胡金铨与徐克
○ 她是负责类似经理人的工作吗？
● 她大概是徐克工作上的伙伴吧，而自己也有很多公司。
○ 你在巴黎住了多久？
● 大概一年左右吧。当然是来来去去那种。
○ 徐克在美国大学搞研究时，是因为通过访问你而认识的吗？
● 不是。我不是他在德克萨斯州时认识的。他写的那篇毕业论文，也是后来听他说才知道的。此外，台湾有位女影评人叫焦雄屏，她也是德州大学毕业的。因为这个关系，跟她也是好朋友。徐克回到香港之后，我才认识他的。他是越南华侨，说“回到”不知正不正确。
○ 徐克说他很尊敬你导演的电影。
● 有关我的事，他比我更清楚哩。（笑）
○ 你有没有看过他在一九八七年监制的古装片《倩女幽魂》？
● 看过。非常好看。我在前面已说过，导演《倩女幽魂》的程小东，他在拍我的《大醉侠》时，还是个小孩子哩。
○ 如果《笑傲江湖》让你全部拍完，会不会跟你以前的电影很不同呢？
● 我以前的电影描写权力斗争的部分很多。但《笑傲江湖》应该是部很浪漫、感情戏又占很多的电影。（笑）原著《笑傲江湖》是本以明朝为背景的小说，讲宦官争夺一卷宝典的故事。那卷宝典其实是一本教人修炼功夫绝学的秘笈。但是，要是给宦官学了秘笈上的功夫，就会所向无敌了。武林中人为了不让宦官取得那秘笈，于是就展开了争夺战。后来，有一个人夺得了该秘笈，但那人却死了。谁也不知道那本秘笈的下落。而主角却被人误会偷了那秘笈，连他师傅及未婚妻也误会他，个个人都要捉他。原著很长，电影的剧情改了很多。
○ 你后来与徐克意见不合，中途不拍了。但实际上拍了多少呢？
● 几乎没有拍过什么。但导演还是用我的名字。（笑）
○ 是。不过，影片中最初出现那间酒馆，不正是你自拍《大醉侠》以来的风格吗？那些设计不是你亲自做的吗？
● 是的。但途中不拍了。
○ 虽然如此，当中还留着几个镜头，叫人一看就知道是你拍的。
● 那只是很少部分罢了。
《笑傲江湖》 海报
○ 你一共花了多少时间去拍这影片？
● 连准备期间也算在内，共用了六个月。途中改过很多次预定的计划。最初说开设演员训练班，搞了很多事情，计划改完又改……实际参与拍摄只有两个月左右。我的做法是搞好了剧本、准备妥当之后才会开始拍摄。但徐克是想到做什么就做什么，跟我完全合不来。
○ 原著《笑傲江湖》是金庸的小说。影片中的开头写着“问天下英雄，谁不想笑傲江湖”，那是引用自原著的吗？
● 我不知道那是否引用自金庸的小说，那并不是我做的。（笑）我拍的部分只用了很少很少，其他全部都给剪去了。
○ 漂染工场的决战场面等等，甚具胡导演你的影片的特色，而布景也实在设计得好。如中间通顶的部分装了水车……
● 那确实是我出的主意，最初的设计全是我弄的。为什么将那里设定为漂染工场呢？那是因为漂染工场可以让我自由地处理颜色，而且室内也可以放置水车，能够营造出有动感的生气勃勃的感觉。但我没有搭建那个布景，我只是设计了而已。
○ 那场戏你没有拍过吗？
● 只拍了一点点。而且，我拍了的也不是连续地使用，只是这边用一点，那边用一点罢了。负责美术的和我很合得来，他这么对我说，徐克叫我去其实只是想我做几样事情而已。一是服装，另一个是台词。徐克没有古典的素养，不会写以前的说话方式。当我全部做妥这些以后，他就把我赶走了。（笑）这是美术的看法，我看大概也是那样吧。（笑）
发生了许多事情，非常麻烦。徐克竟改了十四次剧本。由开拍后的第二日就开始改。我从台北飞回香港一看，他又说要改剧本，刚好召集了所有人正在开会。（笑）最初他说在台湾要开办一间演员学校，叫我去搞准备，我找好了地方，全部准备好之后，又说不搞了。真的是非常麻烦啊。又要解约，又这样那样的。程小东在拍摄之前对我这样说：“徐克的说话不要那么认真看待，他的意见会经常改变，拍了一点就马上改。”
《笑傲江湖》（1990）。胡金铨与叶倩文
叶倩文原饰演 任盈盈
○ 最初是用叶倩文拍的，连剧照也有。但完成的版本却换了张敏演那个“日月教”的首领。拍叶倩文拍了多少？
● 拍了很多。叶倩文非常好，她的演技很了不起。但全给剪去了。（笑）
○ 拍了哪几场戏？
● 拍了她住的那个竹林中的布景内的戏。那个布景是我设计的，但那场戏没有用上。
○ 有拍外景吗？
● 有。拍的全是实景，拍了很多。
○ 例如有场戏讲鸟群突然飞起，东厂的密探现身攻过来。
● 那场戏并不是全部。我拍的部分，徐克分开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地用。在开头的部分，记得那些穿黑衣的追兵来到了挖出来的山腰上的通道吗？那是我拍的。但是那个故事简直乱七八糟，剧情完全不通。只是决斗的场面壮观，但究竟是讲什么的故事，谁也看不懂。（笑）原著是个很长的小说。金庸和我是年轻时彼此互相了解的很要好的朋友。他叫我拍《笑傲江湖》时，我对他说：“你的小说不可以拍成电影，有那么多事件发生，只会令剧情混乱，哪能拍成一部电影，不可能的。”把短篇小说拉长很简单，但把长篇小说缩短就不简单了。徐克只是想要金庸的名字罢了。而且，金庸想我拍，所以徐克才叫我拍罢了。不过，在柏林国际电影节上映时，他也有在演职员表中打上我的名字。当时，他在国际电影节中还未出名，所以需要我的名字吧。但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用人家的名字。（笑）
○ 其后有再见过徐克吗？
● 见过呀。（笑）不知是否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点歉意，后来他向香港导演协会推荐我拿奖。一推荐，名字一出，大家都赞成，奖很易拿。我拿了那个奖。李翰祥却有点不高兴。因为我拿了，他却拿不到（笑），虽然我是他的晚辈。他在三年后终于拿到了。本来是应该他先拿的。可能是徐克有点觉得对不起我，所以就推荐了我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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