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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傲江湖》评传(3)救难(下)

岂知仪琳甫一开口,就是个猛料,令狐冲竟然已经死了,而且是被罗人杰杀死的。这个我们一直想见的各种事情都跟他有三分关系的大师兄,还没出场就已经只能活在传说中了。罗人杰不是死在令狐冲的剑下吗,又怎么会杀了令狐冲,二人之间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呢?在场众人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是如何的呢,天门是“登时怒气全消”而余沧海是不禁得意“原来令狐冲这恶棍竟是给人杰杀的。如此说来,他二人是拚了个同归于尽。好,人杰这孩子,我早知他有种,果然没堕了我青城派的威名”。我们来对比一下,同时正道中人,就在刚才天门还在大骂令狐冲,现在当他得知令狐冲已经死了,立即不再愤怒,天松与迟百城也毕竟不是令狐冲杀伤的也不是令狐冲帮田伯光出手的,最多只是他袖手不顾同盟义气,而现在人死了,再大的冤仇也消了。而我们知道青城弟子中名气最大的就是所谓青城四秀,现在本派最杰出的四大弟子中的一人不明缘由死亡,做师父的居然认为只要他能也杀了对方,就为师门争光了,没有悲痛反而是得意。另外,令狐冲与罗人杰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大家谁也不清楚,不比令狐冲挟持仪琳,不管如何究竟是有人目击了。而在不明其中缘由的情况下,余沧海第一时间就以“恶棍”相加令狐冲,在他看来只要杀了我青城派的人,那就一定是恶棍了。


仪琳小师妹的祈祷——再次见到令狐大哥

 

得知令狐冲已死,大家更急于知道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仪琳正要开始叙述,岂知余沧海怕仪琳因为与令狐冲同是五岳剑派中人,现在又死无对证,偏向令狐冲把罗人杰故意说的不堪,所以要她向菩萨立誓。仪琳当众一字一句,诚恳的立了誓言,而作者除了写道在场的众人看到她的诚恳神态及楚楚可怜的样子,都相信她不会说谎,还特意加了一句连余沧海也相信了这小尼姑不会说谎。

 

有人问这世上最复杂难懂的东西是什么,我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人心。人心中的善善恶恶,每个人性格的各种面,是最难以捉摸的。我们现在社会上的种种制度,种种条例,种种法则,说到底其实都是因为人与人之间难以相信对方造成的。如果说这世上至少还有有一种人,是无论什么样的人都愿意去相信的,那便是一个完全透明,有一张白纸的人,而仪琳恰恰是作者为我们塑造的这样的人。她的特点就是一个字:纯。她的心便如她的肌肤一样透明,世界在她的眼中永远是充满阳光和善良的,我一直觉得,这才是宗教信仰应该带给我们的。在这样的人和心地面前,再污秽的想法也会被净化,再钻营的小人也会平静。正如余沧海这样的人,也会不自禁的相信仪琳,因为当他看到仪琳的神情和语气,柔软中的坚定,一切他心中的小人心思,自己都会觉得无地自容。而这样的纯的人,我不知道是否只能活在书中,如果是的话,无疑是现在的社会的悲哀和耻辱。

 

接下来仪琳开始正式讲述事件的经过,原来昨天下午仪琳在溪边洗手的时候突然被田伯光在背后点穴掳劫到山洞,正要对她下手之时,。田伯光停住一问,笑声就停了,他要下手,笑声就又起了。如此反反复复,田伯光出洞去找,却又找不到人,走回来那笑声又来了。我们作为旁观者可能会有人笑起看到这个场景,但那是因为我们在局外作为观众,对于身处其中的仪琳来说,可谓生死关头,但就在这样的时刻,她居然也笑了出来。这是仪琳出场以来第一次笑,我们可以想象一下这样一位绝色的丽人笑起来一定是很好看的,但却是在这样的场景下笑出来的。就连定逸也呵斥她,生死关头,亏你还笑得出来!但还是我反复强调的那句话,换了我在那种处境下,说不定也会笑出声,也跟仪琳说的一样,说不出原因,按道理生死关头应该紧张地不行,但是就是笑了。我们生活中也经常会有这种情景,你做一件事或者你在一个瞬间的某个行为,人家问你你怎么会这样,你自己都讲不出理由,反正就是做了,或者有些人就会说,因为说不出理由的一种感觉吧。我不懂心理学,但我认为这种所谓的“说不出道理的感觉”其实就是所谓的“缘分”,无论社会进步到什么程度,也总有人类解释不了的问题。而我认为也就从仪琳竟然会笑得出来此时开始,仪琳和这个发出笑声的人的缘分也就此结下了。

 

接着回到紧张的故事中来,田伯光最终禁不住笑声的一再纠缠和发笑人的挑衅说他轻功不行,终于大步追出洞去跑远了。岂知田伯光甫一走远,洞外那人就走进洞来相救仪琳,原来他就是令狐冲。趁田伯光走远,令狐冲抱着仪琳走到洞外的草丛中藏匿,田伯光返回后发现仪琳不见了,大怒之下挥剑在周围草丛中乱砍,令狐冲左肩被砍中之下忍住一声不出,田伯光见找不到他们,又使诈来骗,令狐冲还是不动如山。直到这次田伯光再次走远,由于仪琳身上穴道还没解开又唯恐田伯光去而复返,令狐冲决定再次二人回刚才的山洞躲藏。果然田伯光过不多时又回来了,看到仪琳大喜之下,被早就埋伏在暗处的令狐冲出其不意的刺中。这下也不能再躲藏了,两人终于交手打斗,田伯光毕竟是能将天松道人砍成重伤的硬手,令狐冲交战之下不敌,好在仪琳的穴道终于解开,危机之中,仪琳想上前助战却被令狐冲一再呵斥要她离开,甚至以辱骂仪琳师门为胁。最终仪琳在逃出山洞前询问恩人的性命,令狐冲言道老夫劳德诺。

 

采花大盗田伯光



好不容易逃出了山洞,仪琳想到衡阳城回合师门,不料即将进城的时候又被田伯光擒住,并胁迫她来到案发地点,回雁楼喝酒吃肉。正当田伯光逼迫仪琳破荤戒而不从又要用强之际,令狐冲“走上酒楼来,腰悬长剑,脸色苍白,满身都是血迹,便往我们那张桌旁一坐,一言不发,端起我面前碗中的酒,一口喝干了。他自己斟了一碗酒,举碗向田伯光道:‘请!’向我道:‘请!’又喝干了。”随后田伯光令狐冲两人相见之下,互相称赞,对饮起来,田伯光也认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到此,我们可以就昨天晚上令狐冲出现以后到再次出现在回雁楼上的这段经历做一个简单的总结。如果说之前在衡阳城内茶馆中华山同门之间转述令狐冲的事迹还是多为戏谑小事为主,不容易窥见其人真正的性格,那么这一段经历,金庸借仪琳之口,让令狐冲虽不出场,却以丰满无比的形象呈现在我们眼前。

 

第一、初次进入山洞中相救仪琳解穴未果的时候,仪琳让他先走,不然田伯光回来有杀身之祸,他回答:“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师妹有难,岂能不救?”。也没有什么慷慨陈词,简简单单十六个字,就可以令他甘冒杀身之祸来参与进这件事来。后来与田伯光在山洞中正式交手,明知不敌,依旧要让仪琳先走,自己死战拖住田伯光,须知若是仪琳走了,田伯光为了追上她势必要下重手杀伤令狐冲才能摆脱他的纠缠,很可能令狐冲会因此丧命,但他没有一点犹豫甚至不惜采用极端的方式逼仪琳赶紧逃走。这就是义,这就是侠,这就是所谓的正道门派该有的风骨。

 

第二、在明知对方武功高过自己的情况下,依然为了救人敢于和对方打斗,甚至在有性命之忧的情况下依然死战到底,这就是勇。有必胜把握的时候,谁都敢出手,真正的勇士,是即便必败,也敢于出手,因为大义所在,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走它一遭。

 

第三、在最初以笑声戏弄并激怒田伯光,在田伯光诱骗他们已经发现他们的踪迹之时不为所动和后来“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再次躲回山洞,充分体现了他的镇静,机智和胆色。他知道他的目的是救人而对方武功高过自己,出去硬打除了送死之外没有其他用处,于是很快想出了拖延的办法以笑声缠住对方。他还明白,要想救出仪琳,还要让田伯光失去冷静,只有他乱了方寸,才有可趁之机,于是他以对方成名的轻功挑衅激怒对方。我们可以想一下,如果换作是定逸或者天门他们处在同样的情景下,依他们的火爆脾气及冲动个性,我估计就算他们武功不如对方,也会忍不住冲上去一拼生死,但这样做很可能救不出人还赔上自己的性命。在田伯光挥剑乱砍地毯式搜索的时候,令狐冲左肩中剑,但坚忍的一声不出,田伯光诱骗他们发现了他们踪迹时,丰富的江湖阅历让他一眼看穿。最后敢于死里求生再回山洞躲藏,连听仪琳讲述的各位高手也不进称赞他有胆识。在危机关头,他知道合他与仪琳二人之力也不是田伯光的对手而仪琳也是顾全义气而不肯逃走之时,他先是骂,后是骗,一边与武功高于自己甚多的对手打斗,一边还飞快地想各种方式达到救人的目的。不光有风骨和义气,他还充分具备随机应变解决各种问题的机智头脑。

 

第四、在山洞中仪琳见他左肩被砍伤,告知他衣袋中有伤药让他自己取来使用,他出于古人的礼教大防,认为就算对方许可,从对方衣袋中拿出伤药这个行为也有失君子之风,他忍着伤口流的很多血淡然拒绝了。最后仪琳逃走之前问他姓名,他冒充劳德诺,刘府中聆听的众位高手讲道,一方面是他为善不自居,另一方面,也保全了恒山派清誉,以劳德诺年纪救出仪琳这样一个绝色女尼,也不会造成江湖上的闲言闲语。这些除了再次体现出他的头脑和智慧,还说明了他的性格,一个会随意骗叫花子酒,稀里糊涂喝酒烂醉,看对方不顺眼就踢翻对方的人,竟然是如此一个真君子,甚至很多正派中的成名人物都不一定能做到他的程度。有一句话我认为讲得很对,小事上往往看出一个人的休养,但一个人真正的品格确实是要在大是大非上才能判断得出来。你说令狐冲算不算是个很有休养那种有涵养的人,就算我们现在还没有真正见到他,也可以判断他肯定不是。但是这并不能代表他不是个真君子,大丈夫。

 

第五、我们知道仪琳是逃出了山洞的,虽然后来又被捉住了,但是令狐冲是亲眼看见仪琳逃走的,他并不知道仪琳后来又被抓住,而且田伯光必定将他杀成重伤令他无力再纠缠,才可能发足全力追上仪琳。仪琳既然已经脱险逃出去了,自己又身受重伤行动艰难了,完全可以安慰自己已经尽力了,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对得起五岳同盟义气了。确实,就算他就此收手不管了,大家也都会称赞他不会有人怪他。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担心田伯光追出去,很有可能会再次追上仪琳,她还是会有危险。于是没人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方式方法,凭着怎样的精神毅力支撑,居然又找到了回雁楼上。这是做事有头有尾,有始有终的责任心和担当。

 

第六、来到了回雁楼,身受重伤却连干数杯,豁达洒脱的豪情尽显无遗。一屁股坐下就与昨晚生死相拼的死敌坦荡相对,并且称赞对方好刀法,让在旁的仪琳都不禁疑惑,怎么昨晚还生死相拼,现在居然好像朋友一样?这就是男儿间的情义,这就是男子汉大丈夫之间的交流。虽然立场对立,但是尊重对方的人格,欣赏对方的优点,敬佩对方的精神,这与身份地位立场都没有关系,能做到这些只因为他也是个纯粹的人,或者说在他眼里,不管田伯光做过多少坏事,他也是个人。一番生死相搏,惺惺相惜之感不自禁的产生。

 

多年以后的令狐大哥和仪琳师妹



除此之外,我还想为这里金庸的写作描写拍案叫绝。他屡屡借用反差对比映衬的写作手法,借最纯最真的一个几乎洁白无暇完全不谙世事的小尼姑之口,来说出“陪我睡觉”“你师父太老,我可没胃口”“撕烂你衣服”“快活快活”“你师父偷偷躲起来吃肉喝酒”等等下流露骨无赖的言语,又让她的实话实说与定逸师太的夸张反应相得益彰,叫我们在听一个惊心动魄扣人心弦的故事的同时,又平添了许多幽默,让我们紧张却又放松,让整个氛围凝重而不生涩。写作尺度拿捏之准,情节构思之巧,确属炉火纯青,。

 

但我们知道,到此为止,故事还没有结束,仪琳讲到令狐冲再次出现在回雁楼上与田伯光喝酒,并和他称兄道弟起来,田伯光也竟然提出要和这位华山派首席大弟子交朋友的话,提出可以把仪琳让给令狐冲。对此,令狐冲又语出惊人,说出了那句他的代表性格言“一见尼姑,逢赌必输”。这到底又是为什么呢?难道他真要和田伯光坐而论道交友吗?仪琳到底最后又是怎么脱险的?罗人杰之死又是怎么回事?我们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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