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江湖”这个词是金庸首创的吗?

↑点击收听↑     文/东风夜   播/有益

我曾经困惑过一个问题——“笑傲江湖”这一书名是怎么来的？“江湖”这词《庄子》里有，“笑傲”这词李纲的诗里有，那把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是金庸首创吗？不是的，“笑傲江湖”这词在古典名著《西游记》里就出现过。

渔翁和樵夫

《西游记》第九回“袁守诚妙算无私曲 老龙王拙计犯天条”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渔翁张稍，一个是樵夫李定，这俩人见面先抨击了当时社会上弥漫的追名逐利之风，“争名的，因名丧体；夺利的，为利亡身”，还是我们这种甘于淡泊的人日子比较爽。

不过，藐视完共同的敌人后，渔翁和樵夫起了争执，这“水秀”和“山青”两个到底哪个更好？然后这两人就装上了，一个有《蝶恋花》为证，另一个也有《蝶恋花》为证，一个有《鹧鸪天》为证，另一个也有《鹧鸪天》为证，等《西江月》和《临江仙》都出来后，两人又改“有诗为证”。

等诗也完了，渔翁又说我们俩“真是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但散道词章，不为稀罕，且各联几句，看我们渔樵攀话何如？”，然后就又是一大段文绉绉的东西。

在这一大段文字里，就有“笑傲江湖”这个词，它出现渔夫的《西江月》里：

红蓼花繁映月，黄芦叶乱摇风。碧天清远楚江空，牵搅一潭星动。

入网大鱼作队，吞钩小鳜成丛。得来烹煮味偏浓，笑傲江湖打哄。

葡萄酒和夜光杯

既然说到这了，不妨再多说两句，《西游记》第九回故事的重点在于让渔翁引出袁守诚，然后袁守诚带出龙王，之后就可以把李世民拉下水，为唐僧取经这事找个人间的由头。

也就是说渔樵之间那点事根本不是重点，但是《西游记》作者玩心很重，玩够了才肯让他们把袁守诚的事带出来。

这就是我常说的，《西游记》的细节比它的大框架更好玩，因为到了细节，作者就开始抖落知识，掺小幽默。

很多时候，小细节比大框架更考验作者的功力，比如《笑傲江湖》第十四回“论杯”，祖千秋跑出来跟令狐冲大谈特谈什么样的酒配什么样的杯：

喝汾酒当用玉杯，因为“玉碗盛来琥珀光”，玉杯能增色；喝关外白酒要用犀角杯，因为犀角杯能增香；喝葡萄酒要用夜光杯，因为葡萄酒本是艳红之色，男性喝起来豪气不够，但用上夜光杯之后，这酒色便和鲜血一样，也就是说“葡萄美酒夜光杯”能让人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感觉……

就是因为金庸不急，能时不时地在自己的作品里掺点这种东西，大家才说金庸的作品有嚼头，可以雅俗共赏。

杨过和《江城子》

再说个套路吧，金庸笔下的男一号大多不怎么读书，但金庸会时不时地安排他们碰到一些诗歌，引发他们的感慨，我印象最深的是杨过和《江城子》，原文如下：

他犹如行尸走肉般踉跄下山，一日一夜不饮不食，但觉唇燥舌焦，于是走到小溪之旁，掬水而饮，一低头，猛见水中倒影，两鬓竟然白了一片。他此时三十六岁，年方壮盛，不该头发便白，更因内功精纯，虽然一生艰辛颠沛，但向来头上一根银丝也无，突见两鬓如霜，满脸尘土，几乎不识得自己面貌，伸手在额角发际拔下三根头发来，只见三根中倒有两根是白的。

刹时之间，心中想起几句词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这是苏东坡悼亡之词。杨过一生潜心武学，读书不多，数年前在江南一家小酒店壁上偶尔见到题着这首词，但觉情深意真，随口念了几遍，这时忆及，已不记得是谁所作，心想：“他是十年生死两茫茫，我和龙儿却已相隔十六年了。他尚有个孤坟，知道爱妻埋骨之所，而我却连妻子葬身何处也自不知。”

接着又想到这词的下半阙，那是作者一晚梦到亡妻的情境：“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对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不由得心中大恸：“而我，而我，三日三夜不能合眼，竟连梦也做不到一个！”

看书就是要看到这些细节，才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