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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再见·第二期】漫谈武侠人生景,遥寄五泉夜语时——与沐君书(一)

(图片来源:百度图片)

(音乐:胡彦斌 《追月》)


题记:吾与好友沐君相识于年少,白云苍狗,如今已逾十年。昔日同窗之时,君实乃我武侠小说阅读途中之良伴。每有讨论,必互有增益,遂引以为知己。吾悉君心,君知吾意。十年间,我与友无论身在何处均不曾断了联系,亦偶有书信往来。此次书信的起因源于我二人十年中为数不多的一次辩论,我二人对武侠小说中的正邪之争和何为英雄起了争执,辩论激烈,双方均不曾退让,遂在书信中整理和罗列了己方观点,以求改进和完善。我二人昔年读书相识之地有一公园名曰“五泉”,风景秀美,常把臂同游,将此地化入题目,以表对今时往昔的感怀。我于前两日刚收到沐君之回信,将刊登于下期。此后将延续此栏内容,不定期载录吾二人之书信,以就正于方家。此栏也为吾二人友情之鉴证,亦如歌词中言道:咫尺天涯,勿论多难也有相契的伙伴。以此为记。

 

沐兄吾友:

    见字如面。前几日辩论在下所得甚多,即使是在论道结束后,我也仍在不停地回想整个过程,现如今带来我的观点修正补充,盼可获君一二之言,来日再来论道。


观点修正:我不是为邪教辩驳,而是为无论出身邪教或正道的,不随波逐流的人而辩驳。正道中人大抵可分为如下几类:1.一类武功高强,持身守正,光明磊落,锄强扶弱,有真本事,有资格维护正义,是为真君子大丈夫,是我等学习的楷模,这类人是一等一的顶尖人物,江湖上确实不多,如洪七公,郭靖;2.一类心存正义,以此为做人原则,武功不似七公、郭靖等大侠,纵然技不如人,也依旧不畏强敌,慷慨而战,轻生死,重名节,深得儒家修身之真谛,也值得佩服(可说此类人的追求是在于名节);3. 一类多为会些拳脚功夫的普通江湖人,做不了救民救国的大义,但乐善好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照顾邻里百姓的事,这样的人江湖居多,也在大部分力所能及的范围内;4. 一类行锄强扶弱之事,为的是赢得天下人赞颂,称其一声“侠”或者“忠义”(这类人的追求与2便不同了,这类人大抵可称得上为追求功名利禄者),但行为尚未有任何不端之处。如《昆仑》中的襄阳守将吕德,他不想降城做叛徒,欲不顾襄阳百姓以身殉国,保住自己的身后名,却置襄阳城全城百姓性命于不顾,但在此之前他也护卫了襄阳城数十年,这种人,可有,但我等并不提倡做这样的人;5. 一类沽名钓誉,以不正当的手段捞取名誉,却自诩“正道”,自诩“替天行道”,这种人虚伪至极,为你我所不齿,这种人应该不多,因为大多处在这个位置的人都是江湖有头有脸有一定本事的大小帮会,门派的首领。如左冷禅以杀刘正风全家逼刘正风不得金盆洗手与曲洋合奏,美其名曰不想看刘正风“坠入邪道,与邪教同流合污”,其实是在实现自己的利益,以此立威来逼其他剑派合并。而不正当的手段也看底线在何处,如《昆仑》的云殊保家卫国,匡扶大宋,只是他为人狭隘,做事不留余地了些,这在我看来本无不可,一个人本就不是完美的,他曾偷袭过梁萧使梁萧坠海九死一生,手段差了些,但梁萧未曾警惕他,这也是梁萧的轻敌(或者梁萧根本没想到他会行偷袭之举,详情阅读原著后你可再行参详);但这之后云殊又和一掳掠者结盟欲杀梁萧而图谋复国,这在我看来不仅是不择手段,和残害无辜百姓的人合作,这种人得了天下仍为我所瞧不起,可正道武林在他此等行为之下仍称其为大侠数十年,为其效力,俨然忘记了他曾与虎谋皮,就连他的师父知道后也只是斥责了几句,认为他是为了复兴大宋才这样不择手段,而屡次三番认为梁萧大节有亏欲杀之。这与邪道何异?(当然每个作者笔下的江湖体系是不同的,凤歌这部书的白道武林多为5和下述的6类人,我最近正在看这部小说,受的影响大了些,以至于让我反感整个白道武林);6. 随波逐流之人,这些人本没有明确的目标和意愿,但极易被5所操控,因为但凡清楚自己所求的多数会被归类到2,3,4类中去,这种人在白道江湖中的多少,我要打个问号。


总结一下,你我的争论点在于:你认为白道江湖1,2,3类居多,4类这种人允许存在,他们或多或少光天化日之下也在做于民有利的事;5类人不多,算是正道武林及其醒目的黑点。而我认为白道江湖中1,2类较少,没有便罢,一旦有那绝对是真豪杰,3,4类居中,大部分一二流高手在此列,5,6类居多,但我在整理归纳的时候也在想,6类人因为没有明确的目标,极易被5操纵,但同理也极易被1,2类劝导,只是我总觉得5类常有而1,2类不常有,是以大多数人总是有些夹缠不清,不明自己的立场,更有甚者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别人。所以我们的争论点其实是在于整个白道武林,究竟是3类人多还是6类人多?这个问题我也不得解,希望在今后的阅读中可以与君慢慢讨论完善。我宁愿相信是3类多于6类(因为6类其实可以成为3类),只是小说看得多了总觉得6类人让人失望,让我不再寄希望于由白道武林来匡扶正义。


邪教中的分类相对来说简单一些:1.人性本恶,以无恶不作为乐,掳掠全都为之的大恶之人,这种人当杀;2.因为家庭剧变导致性格扭曲而作奸犯恶之人,如谢逊,叶二娘,所以最后谢逊武功全废,叶二娘都是恶因种恶果,可怜又可恨,只是可怜了虚竹,刚认了父母两人便双双而去。这种人无论有什么样的结果都是他们的因果报应;3. 身处魔教,但依然不屑与1,2为伍之人,这种人在魔教中应该是少数,但不是没有。向问天就曾经对那些日月神教追杀他的人说“老子忠于日月神教,但不忠于东方教主”。


而我真正欣赏的是既不自称为持身守正的大侠,也不屑与邪道为伍的一类人。而这类人其实大多为极为顶尖的人物,因为只有武功和学问做到了顶层,才不会被道德和教义的条条框框所束缚,而是有自己的原则,他们既不是满口仁义道德,也诛杀奸佞小人,既不高看权贵,也不小觑平民,胸怀坦荡,做了错事也不推诿,是为真性情之人。但他们有些行为却不在传统“正义”的框架中,行为举止往往出乎人意料,无法以常理度之,这样的人其实颇受争议,只是我偏爱这些世俗的洪流中与别人不同,保持自己独特性的人。比如黄老邪其实非常欣赏七公,但是在七公和郭靖离岛的时候还是让他们乘了纸船想让他们葬身鱼腹,七公这样的大侠,他为何起了杀意?他也全然不顾后果,倘若七公真的葬身大海,这世上少了一位这样英雄的人物,真是正道巨大的损失。而这仅仅是因为七公和郭靖拂了他的意。所以单说黄老邪这随性而为的性格,好也不好,他自己高兴了,却不屑为他人着想。《昆仑》里的萧千绝杀了男主角的父亲,最后他也食了自己种下的苦果,他性子执拗,偏偏觉得自己从不做错事,恣意妄为,但他却从不滥杀无辜,生平最恨妇女之人,有仇一百倍奉还,有恩一百倍报偿,也算的是一个性情人物,对这个人的评价,就更难说的很了。《昆仑》里还有个人物叫做九如大师,他是个和尚,却不遵佛法,喝酒吃肉不信佛祖,棒打十方世界,告诉天下人“我便是佛,佛便是我”,但他依旧有大慈悲和济世情怀,分得清忠奸,辨得了是非,在天下人都指责梁萧的时候仍遵循本心,三番五次帮助梁萧,但他也曾指出梁萧行事的不妥之处,也指责武林中那些虚伪的,思想极端的人。如果你看原著也希望你一定关注这个人物,这个人应该是迄今为止所有武侠小说里我最喜欢的一个人物,也可能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人。


我欣赏大侠,也欣赏这些“邪”“怪”的人物,但如果让我选择成为哪类人,我大抵会选择后者。因为对于我这种专挑捷径又任性的人来说,成为秉承大侠信念的人物,往往要付出和牺牲很多,这种人我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能像那些光明磊落的人们学习,只是我向来赞同不效古,不法先贤,破旧立新,是以如果我在宋末元初那个时代,我势必不会因民族大义保积贫积弱谗臣当道的宋朝,也不帮滥杀无辜只知金戈铁马的元朝,然而我也许也不会对那些力保宋朝血脉企图复兴的人加以敬佩,因而金庸的“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在我的三观里,为国与为民相比,为民才是重中之重,而对国家的观念反而不是太强。


在对正道是不是公平这个问题上,你主张“白道稍用点手段就会被人说不光明磊落”,这个观点,要看是谁说,也要看是谁做。如果是邪教的人这样去指责,这有可能是他们离间白道的手段,这话不可信;其次还要看这样做的人怎么去看,如果这个人郭靖,那他一定会想“是啊,我不能用手段,胜也要胜的光明正大”从而钻入牛角尖,但如果这是洪七公,他一定会想“我用手段也是对付大奸大恶之人,对付非常之人当用非常手段,杀这样的人老乞丐一点都不愧疚”,所以这还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而个人与集体之争,坦白讲这个话题在我们讨论之前,我没有认真地想过,因为我关注的人物大多都是以个人为单位在江湖行走,所以潜意识里并没有考虑过类似于“既然选择身在邪教,无论他有没有做过为江湖所不耻的事,享受到了邪教所带来的好处也应该承担骂名,”,那么推而广之是不是也可以得到类似于“既然身在白道,无论有没有身体力行的行侠仗义,都可以受到他人的赞誉”这样的推论呢?我目前为止想不到更好更有力的反驳论点,但这也不意味着我对上述观点完全同意。


在心怀坦荡这一点上,我认为有三种人:一种是看得清其他人胸中的城府,也明白他人的意图,但不屑那样做的人,这种人有自己的处事原则,而不是简单地效仿先贤,他们活得明白,活得坦然,如黄老邪,九如大师;一种敢于说出自己的欲望,即便这个欲望会为自己招致骂名也坦然受之,如任我行,笑傲江湖里他应该算是为数不多的敢于明面上说“老子就想一统江湖”的人,而我们常说岳不群此人是伪君子,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连自己的欲望都不敢承认,因为他一旦承认就意味着他会失去那些曾经对他的赞誉,这样顶着两幅面孔活在世间的人真不知道有多累。一种是胸中毫无城府,不执一物的人,这样的人又诸如郭靖,老顽童。他们的行为也最大程度的容易受周边环境的影响。这三种人都是我喜爱的。


而在心之所安这一点上,我与你保持一致:心之所安要看安在何处,如果安在正义处,安在不建立在众生的痛苦上的己之大自在处,安在自己得解脱处,这都是个人选择;而如果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或者以作恶为心之安处,这只是打着“心之所安”的幌子而行不道德之实,这种人可恶至极。


纵观我现在列出的所有观点,其实尚不算全面,因为以上列出的各项分类,都可与本文中其他项选择性重合,所以或对或错,委实难辩。在力求客观的同时,我也难免有个人好恶的时候,整场辩论中我也意识到了这点不足,因为一旦我沉浸在与我喜欢的主角同行的路上之时,一时难以跳脱出整个故事客观地俯瞰整个世界。我力求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说主角坏不意味着就此盖棺定论,这种事不能三岁看老,但我却忘了在那个大时代的背景下能这么想的人委实是少数,在双方信息不全面的情况下误会在所难免,极端的思想也甚嚣尘上。君之语可谓金玉良言:带入角色去看,我们可以点评书中人的偏颇,但也要理解他们的偏颇之处。这种知人论世,其实向来是我努力告诫自己的,然而路越走越远,我深陷其中竟然忘了初衷,君之提醒不可谓不及时,让我可以更加客观地去修行。正如九如大师所说:世间所有法,佛法也好,道法也罢,就像一个乌龟壳子,进得去出不来的和出来了回不去的都算不上是大彻大悟,只有能进能出的才是大觉解。我现在俨然是进去了却未出来,深陷其中却忘了回头反观,可见修为尚不是大成之境。


我甚是喜欢这样的辩论,因为整个辩论的过程让我想到了这么多我曾经没想到没细想的观点,也深感有一个势均力敌的伙伴是多么难能可贵。然而我也同样认为辩论的精髓在于“论道不诛心”,我们不能因为一场辩论里的一些观点就认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而从我的角度看,君俨然将我在这场辩论中放在了君之对立面,浑然不觉你我二人实是求同存异。很多观点的形成与我们正在读的书,正在经历的事,甚至是正在打的游戏都有很大的关系,然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我们这场辩论里的观点说不定在将来的切磋中又会有所变化,辩论的目的不是在说服,而是在尊重和碰撞。


最后一句,无论你是何想法,对我来说,有此知己伙伴在滔滔浊世中相伴,论道也好,斗嘴也罢,足以快慰平生。愿你我都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你天宽地阔,光明磊落;我持身守正,不囿礼法。而你我二人仍可行力所能及之侠义事,不改初衷,坦荡真诚,如此携手江湖。

幽篁入微

2017年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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