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放映觅踪迹再入江湖

9 月在上海举行的“第四届香港电影展”以“武侠”为题是意料之中的事，事关华语武侠片从上海发源。从1928年上海拍摄《火烧红莲寺》掀起第一次武侠电影热潮，到徐克在香港让武侠重新翻红，煌煌七十多年，发展走走停停，故事颇多，期间脉络，基本都可以由这次影展所播放的影片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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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派国语武侠片兴起

在粤语武侠片的第二个高潮期，电影帝国邵氏决定加入战团。1965 年，邵氏推出影片《火烧红莲寺之江湖奇侠》，正正被视为新派国语武侠片的开端。无巧不成书，这又是翻拍自掀起旧上海武侠热潮的《火烧红莲寺》，是本次影展播映的承上启下之作。

本片之所以是新派国语武侠片开端，除了时间上率先推出，这一部电影的镜头和制作均比四五十年代的武侠电影在技术上大有突破。当时欧美和日本都大力发展动作电影或剧集，邵氏也有心将华语武侠电影带到同期欧西动作片的制作水准。在拍摄前，邵氏特地招募一批年轻演员，力求在气质上与同期电影明星有所区隔。王羽，秦萍皆是当时邵氏招募的新人，也都在《江湖奇侠》中担纲，青春无限。导演徐增宏此前是张彻的副导演和摄影，摒弃了之前武打动作的舞台化效果，使动作场景更加自然。这部电影虽然占有先机，但许多环节仍在摸索阶段，在推出后未能叫好叫座，却极具历史意义。

而新派武侠国语片的高潮，当然是张彻和胡金铨的冒起。张胡二人的武侠作品，为当时的电影票房带来爆炸般的提升，更加强了港台两地的工业交流，他们从而得以在流水线生产的电影工业中，迅速得到主导权，各自行成了鲜明的个人风格。《独臂刀王》是《独臂刀》的续集，结集原班人马，再次挥洒张彻的热血男儿气概，毫不费力成为当年香港年度票房冠军。胡金铨则饱读诗书，注重戏剧冲突和制作细节，他的电影细腻又意蕴深远。当时电影产量巨大，胡金铨却可以精耕细作，拍摄耗时。《侠女》分几次才拍摄完毕，在港台地区票房未见理想。东方不亮西方亮，却在欧洲闯出名堂。胡金铨的电影剪辑，拍摄手法为人津津乐道，徐枫凌空跃起的一剑，变作了武侠影史上最最经典的画面之一。如今《侠女》又得徐枫资助进行了4k 修复，让观众把每一祯宝贵画面都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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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夫片的诞生

正当古装侠客电影如火如荼时，电影工业迎来潮流巨变：李小龙出现了。他一改游学前在粤语片中的童星形象，为嘉禾打开天地。民初或时装的拳脚打斗电影，在李小龙归来之前其实就有，但却因为“李小龙旋风”，拳脚打斗片完全盖过了古装武侠电影的锋芒。李小龙极为写实和现代化的格斗动作，让观众完全惊呆了。

李小龙的动作几乎不依赖剪辑，全方位充分展示他的功夫造诣，几乎在全世界掀起功夫热潮。人们对他现代化的格斗动作推崇至极，可以说李小龙完全开辟了一个华语电影的旁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他之后的动作演员都不得不另辟蹊径，主动把自己与李小龙划清界线。《猛龙过江》是李小龙在嘉禾旗下推出的第三部作品，票房大收旺场。其过关式的打斗情节，对其后的动作电影和流行文化影响深远。李小龙更在片中极有预见性地预言了格斗的发展趋势，先声夺人，树立起自己不倒的偶像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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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与武侠新浪潮

李小龙这颗耀眼的流星转瞬即逝，楚原很快凭改编古龙之作成为炙手可热的大导演，为原本势弱的古装武侠电影带来新活力。古龙的小说在六十年代早有名气，待到楚原改编之后真正洛阳纸贵。与别的武侠世界不同，古龙营造出的江湖，抛开了很多包袱，更加现代化，也加了更多欧美流行文化元素，天花乱坠，熔于一炉。

有别于其他作者遵循的纲常伦理，古龙的价值观也是现代的。尤其是对武道的追求，他刻画得生动又形象。这种视角由日本当时的浪人剑客作品衍生而来，却与悬疑、推理、奇情等各种氛围交融，组成了现代人容易代入的古龙江湖。而这种现代元素，由楚原发酵，再经由当时海外归来的电影人们继承，与电视平台互相辉映，在七八十年代交出许多突破传统的武侠电影。

《三少爷的剑》和《生死诀》都是追求武道的故事。前者由楚原编导，启用新人尔东升，并对原著加以相应的改编，反而让电影比原著更加流行。楚原对古龙笔下的武侠世界并不全盘认同。他的改动，把长篇小说浓缩在一部电影的时间里，线索清楚，人物突出，品质也维持了相应的水准。《三少爷的剑》在其中算是相当成熟的作品，而《生死诀》可算是武侠剧集在大银幕的新浪潮变奏。《生死诀》导演是拍武侠剧集已经有口皆碑的程小东，担纲的徐少强和刘松仁也都是靠武侠剧深入民心的演员。这部电影的文本并非古龙所著，却深受古龙作品的影响，其中日本元素随处可见，也有追寻武道这个主题。最亮眼之处还是它的动作设计，招数繁多，场面惊人，堪称八十年代武侠片的新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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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克的奇幻武侠

徐克在那场古龙掀起的新浪潮武侠之中，已经一鸣惊人。只是当初可能没人想得到，他和武侠的联系会那么紧密，且长期持续下去。八十年代他自组工作室之后，以监制角色炮制了多部卖座影片。而徐克、程小东和李惠民这组武侠铁三角推出的第一部电影，是力邀胡金铨导演的《笑傲江湖》。徐克一直对胡金铨的作品心有戚戚，即使胡在这部电影里拍摄的镜头屈指可数，他依然让胡挂导演名衔，实际大部分导演工作由徐程李三人组完成。

在这部电影里面，三人发挥奇想，将金庸的原著进行天马行空的改编，MTV 式的打斗，娱乐性十足的情节和喜剧味的对白，加以五花八门的人物设定，为九十年代前期的武侠片热潮埋下引子。徐克的武侠电影，尤其会加入他对当世的所感所想，因此人物的不少对话，都可说是他亲口要讲的语言，再有黄精心创作的同名主题曲，的确为武侠电影提供了新的制作思路。

之后三人又改编了胡金铨的名作《龙门客栈》，还大胆融入了《迎春阁之风波》和《卡萨布兰卡》的意蕴，《新龙门客栈》阵容也极具噱头，让梁家辉，张曼玉和林青霞大斗演技，无奈中途林青霞受伤，因此大幅修改了她的戏份，让客栈老板娘金镶玉变得十分突出，也成为了九十年代的一个经典武侠人物。

武侠电影轰轰烈烈之时，《青蛇》和《刀》可算是两部变奏。前者靠美人美景包装，实则大玩徐克式思辨，在美轮美奂的画面里，人物的对白再度帮徐克讲出心声，严格说这不算是一部武侠电影，因为无武无侠无江湖，却蕴含了徐克的大气象。《刀》在武侠风潮即将过去时推出，是徐克名正言顺的武侠精品，也是翻拍自新派国语武侠片经典，不过拍摄手法，剪辑手段更加与时俱进，内外兼修，既是实验之作，却又兼顾了品质，几可说为90 年代的武侠再起再落做了圆满的总结。而徐克对武侠的投入，也可说他即是武侠电影的推动者，某程度上，他也是一位终结者。